他就被这样阴晴不定的一张脸迷倒。
两个人走下楼,郗白保持在他身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祁川又侧过脸问他,“我要是不来你准备等到几点?”
郗白其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他会等到几点。他已经跟家里发短信说了会晚归,具体多晚他也没有定个界限。反倒是他说要跟同学出去,爸妈还开心了好一会儿,毕竟他独来独往惯了,家人也没少为他的人际着急。
他顿了顿,转而反应过来他无需细想,他其实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所以郗白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然后垂着眼睛浅浅地笑了一下。
祁川还想说你都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就应下了吗?可他捕捉到那抹浅淡的笑容之后就问不出来了……他差点又忘了他不能说话。虽然对方对他的信任从最初借钱那次起就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多问了显得他不近人情,毕竟郗白不方便回答,随时随地掏出一张纸出来写字也太为难人了。
要去哪呢。祁川转而把这个问题问向自己。
正是饭点,又是晴夜,街上的行人不少。郗白紧跟在祁川身侧,路过一溜排饭店,不由得觉得饿了。八中周边有很多吃的,郗白带着郗锦一起来吃过几家,但是仅限于平凉街主街上的店,他倒是没有往小巷深处走过。祁川停在了一条巷口,臭豆腐的香味飘来。
“这边。”他朝里边指了指。
郗白路过了不少次,但是他其实从未走进过这里。两个体校的学生朝他们迎面走来,一个一头杀马特黄发,一个嘴里叼着长长的竹签,郗白下意识地就往祁川身边靠了点。
八中和临近的体校就隔着这一块儿餐饮密集的街区,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郗白偶尔会在公交车站看见体校的学生,他们普遍都很高,爱抽烟染发,他还在各别几个人的手臂上见过繁复甚至狰狞的纹身。--教科书式的反面教材。体校的学生几乎被郗白所认识的所有老师拉出来对比批评过,“再不努力干脆把你送到隔壁体校”已经比校训还耳熟能详了。
八中的学生基本上都在主街上解决中晚饭,体校学生就比较常去平凉街深处,这些巷子里有很多廉价的小商铺和小吃,还有几家网吧和棋牌室。在老师们隐晦的表述里,那里充斥着小偷和流氓,而在八中男生们的黄色笑话里,平凉街深处还有便宜的学生妓/女。
总之这是郗白没想过要主动探索的地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传言那么肮脏。
他没想到是祁川带他踏入了这片神秘的地图。
小巷地上的确都是脏兮兮的泥水,脚印,满地的竹签和一团团纸巾,还有花里胡哨的传单。但是郗白的注意力被臭豆腐的香气勾走了。祁川看了他一眼,就在臭豆腐摊前停住了脚步。熟练地在一排纸碗里放葱花香菜的婆婆看到祁川,咧嘴一笑,侧身对旁边在锅里捞豆腐的大爷唤了声,“中碗半勺辣。”
“要两碗。”祁川从钱夹里拿出一张五块加个钢镚,他转头问郗白,“香菜介意吗?”
郗白摇了摇头。
祁川接着问,“吃辣吗?”
郗白顿了顿,他想说一点点辣,但是这个太难表述了,于是他继续摇了摇头。
没想到祁川又问了一句,“是不能吃辣还是不怎么吃辣?这个加一点辣比较好吃,给你加一点点?”
郗白从耳廓热到脸颊热到胸口,他望着祁川点了点头。
他给祁川贴上的创口贴已经被揭下来了,少年新陈代谢旺盛,昨日看上去还有些惨烈的伤口,今天已经开始结痂。他的目光扫过祁川的印着灯火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又匆匆别过了视线,看向了婆婆灵巧调酱的手。
“Q1?今天挺早啊。”
一道上扬的声线从旁边响起,两个看不出年纪的青年也来买臭豆腐,郗白直到祁川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跟他打招呼。
虽然祁川的反应很淡,但是俩青年还是很热情,“我刚刚还在看录像,昨晚你打的那局真漂亮啊,特别是最后和血魔的那个combo,果然杀战野还是要你carry.”
祁川抽了根竹签戳进热腾腾的豆腐里,然后把碗递给郗白。
他勾起一边嘴角笑道,“不杀战野就不要我carry了吗?”
郗白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游戏里的事,但是这一面的祁川他从未见过,就如他脚下的路和手中的香味,祁川的确生活在一个他未知的世界。
可是他一如他印象中的那样,自信,肆意,甚至带着点狂。
郗白的手心和纸碗一样发烫,他呼呼吹了吹臭豆腐,拿竹签挑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其实还是有被烫到,他的嘴巴呼着气张成O形,辣度正好,他能感觉到胃部正在嗷嗷待哺,口腔里的唾液也加速分泌。
“好吃吗?”
头顶的声音响起,祁川没有吝啬地同样给了他笑意,“人活着不能错过垃圾食品,这条街上的尤其。”
好吃。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