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组只有五个人,除了组长王治,其余的人都在二十五岁以下,最小的甚至还没有满十七岁。A组和其他研究组不同,不接受上面指派的研究课题,也从来不会以组长的名字命名,如果组员有了自己感兴趣的课题,也可以随时单独出去,在所里招一批人,建一个自己的研究组。
平时的日子里,A组都聚在研究所D座的第五层,那里常年像个沙龙一样,有沙发有空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我曾在那里找到一本书。组员平常都聚集在那里,交流各自的想法,用当年院长的话来说,是“产生思想碰撞的火花”。
A组成立的初衷,是聚集R大最有潜力的年轻人,我的导师--后来被提前退休了。他曾经说过,R大研究所的未来,就在这些年轻人当中。
我当初没能正式进入A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当初我还没成年。那时候,A组的人在工作上享有绝对的自由,只有一样,档案和身份,都必须留在国内,换言之,你必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
中国的人才流失,在全世界范围内,都算是非常严重的。
泱泱大国,花了十多年时间培育出一个人才,只要送到国外留一趟学,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当初我在R大读书的时候,同校的两个物理天才,郑元森和黄晞,现在都在接受“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毒害,在那里钻研科学。
这都是题外话了。
和专出文人的B大相比,R大从来都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大学,进B大的学生和进R大的学生其实并无差别,都是高考上来的学生,白纸一张。但是,B大出来的人中,有的是针砭时弊,骨子里有铮铮傲骨的书生。而R大却只出两种人:一种是埋头苦干,沉浸在学术世界中,不谙世事的科学家。
另一种,则是像现在R大的领导层和大部分R大出来的学生一样,也许在专业领域的成就不错,但是人品和骨气都不能保证的芸芸众生。
当初沈宛宜就说过,像俞铮那样的人,其实是进错了学校。如果他是B大的学生,也许还有点活下来的可能--毕竟,B大的那股敢于掀起大跃进的骨气,从来都没有磨灭。那些巨贪也不敢轻易惹B大的人。
可惜他生在R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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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去了一趟华教授家里。
华教授今年已经65岁了,当年我退学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和学校据理力争。
那时候我还在他手下读书,他找我去谈话,他说:“许煦,你不用退学,年轻人都会犯错,我们不是迂腐的人,不会把生活上的事和学业混为一谈。”
他说:“既然剑桥容得下牛顿,我R大也容得下你许煦。”
但是R大没能容下我。
因为容不下我的不是R大,而是李祝融。
而我也不是牛顿。
我没有再学物理,我考了个现代法学的学位,跑到了南方,在C大教起了书,事实证明,人聪明点还是有用的,我背起法律条文来很快,三年转了副教授。二十七岁那年我当了主任。C大的法学院如同鸡肋,没什么竞争,评职称还是很快的。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物理了。
华教授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好。开门的是师母,她很年轻,才五十出头,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听说我是华教授的学生,又看了看我提着礼物,不像是什么坏人的样子,还是让我进去了。
我记忆中的华教授,是个地道的北方人,身材高大,正当盛年,满头的头发都是乌黑的,动作永远矫健有力,是R大最睿智的学者。
而现在,我看见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穿得厚厚的棉衣,盖着毛毯的老年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在那里打着瞌睡。
十年的光阴,究竟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到什么程度?
十年之前,我是个无知无畏的大学生,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逼得离开R大。赶走我的人,叫做李祝融。
十年之后,我是个因为“上面有人”,而被强行空降到研究所的外来者,空降我的人,也叫做李祝融。
第2章
从华老师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看到家属区前面有人挑着鸡在卖。想起中饭还没着落,就买了一只回来。
回来才发现,自己刚搬过来,锅碗瓢盆一概没有,还得去超市买。
其余的倒是买齐了,只没有一样——高压锅。于是我决定去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