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梁思喆伸手把两只耳机扯下来,烦躁地坐了起来。
楼下激情澎湃的歌声吼了快一个钟头了,还是没有一丁点要消停的意思。房间隔音太差,戴着耳机也抵不住魔声入耳。那声音甚至不像从他耳朵里进入的,更像是从四面八方渗进来然后侵入骨头缝里的,让人避无可避。
这得几点才歇业啊?不会要唱到天亮吧……
他忍无可忍地把耳机扔到一边,换上衣服,下床穿好鞋,拉开门走了出去。
经过那排黑洞洞的木门时,他再一次忍不住想,这里面究竟住人了吗?如果有人在住,他们究竟是怎么忍受楼下的噪声的?
小巷里的其他商铺都已经打烊了。夜晚那阵熙攘热闹的烟火气这会儿如同退潮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思喆一出现在门口,就有几个抽着烟的酒鬼扭头打量他。
二楼白光闪烁,映在楼下的路面上,跟覆在地面上厚厚一层反光的油污交相辉映。
他沿着路肩往前走,不自觉又来到了那家酒吧。
酒吧似乎要打烊了,里面的乐声已经消失了,有人走出来,一手提着一大袋垃圾,另一手拎着一个破旧的木吉他。
那人是出来扔垃圾的,路过梁思喆的时候,见他停在路边朝酒吧的方向看过去,特意朝他扫了一眼,懒懒地说了声:“打烊了,明儿再来吧。”
有些特别的京腔和烟嗓,梁思喆打小学音乐,对一切声音都很敏感,于是他立即辨别出几小时前他在门口听到的那首《一块红布》,应该就是这人唱的。
那人掀开垃圾桶的盖子,提起手里那袋垃圾扔了进去,垃圾桶随即满了,然后他弯腰将那把破旧的木吉他靠在了桶边,空着手走了回来。
见梁思喆还站在原地,那人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开口搭话了:“喂,杵这儿干什么呢?”
梁思喆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问:“那把吉他不要了么?”
“是啊。”
“那我可以拿走么?”梁思喆又问,既然是垃圾的话。
“你想要就拿走吧,”那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不过它已经破得弹不了了,而且弦还断了。”
“没关系。”梁思喆说罢,走过去把木吉他拎了起来,在黯淡的灯光下打量着琴身。那人说得没错,这把木吉他实在太旧了,琴身的烤漆掉得斑斑驳驳,让人辨认不出它原本的颜色,断了的那根弦无力地蜷缩在半空。
那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停在他旁边问:“你会弹?还是想学?”
梁思喆说得很含糊:“想试试。”
“哦,以前好像没在这儿见过你啊?头一回过来?”
梁思喆“嗯”了声。
“怪不得……来做什么啊?”
梁思喆看上去就不属于这条巷子,若是硬要把他跟这里扯上关系,那他只可能是来这间酒吧的。没想到梁思喆给出的答案出人意料:“来打工的,”还回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蓝宴闪烁得极为浮夸的灯光,“在那儿。”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开什么玩笑啊……”
“真的。”梁思喆语气自然,叫人难辨真假。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人没跟他较真,“这吉他我帮你找人修修吧,要不真没法用,今天刚从后台收拾出来,不知道哪年扔在那儿的。”那人把吉他从他手里拿过来,随手拨了两下琴弦,变了调的琴声像是那种快要播到没电的老式录音机。
梁思喆想了想问:“麻烦么?”
“嗨,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朋友专职修这个,随手的事儿,过几天修好了我拿给你,留个电话?”
梁思喆把手机号码报给那人,那人回拨过来。铃声没响,他解释了一句:“手机没带,关机了。”两小时前他刚躺到床上,被楼下的乐声吵得烦不胜烦,刚酝酿了些许睡意,林彦那通电话就打过来了,梁思喆挂了电话之后,好不容易涌上来的睡意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焦躁的不耐烦——玩笑开到自己头上,他跟曹烨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