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女夫子叫人皱眉。

一个读书人,还是个大了对方八岁的女人,许是寡妇吧,吊着人家青春年少的少年郎。

那些人不算说错,日后想来,那少年郎围着她献殷勤,她可从未拒绝过。

不但未曾拒绝,她还把对方送来的花大大方方地插在花瓶里,细心养护。

正是因为她落落大方,从不避讳,这么多年才没有人想岔。

有人质问,她坦然说:“他心悦我,我亦心悦他心悦我,为何要拒绝?”

“他若当真心悦你,为何不提亲?”

起初污言秽语的人极多,后来不知怎么,他们的运气就变得很差,走路上都能摔跤。

有人见那少年郎收拾过几个出挑的。

后来风言风语便少了,但那少年郎的确没有求娶过她。

她不问不催也不恼。

少年郎的妹妹被选成了秀女,他上京护送。

离别时候,他只说一定会回来,却没有说,回来便娶她。

她也不问,他何时归来。

后来,少年郎的妹妹成了皇妃,再后来成了太后。

他十年后回来的。

还是清俊英武,只多了贵气,不见老去。

女夫子却老了。

她四十岁了。

他还站在私塾外,她依旧教豆蔻少女读书。

他一直记得她读书的声音好听,从从容容,像云烟漫过,秋水漫过木芙蓉。

当朝皇帝,原是臣子叛乱,前朝皇室满门被屠,只逃出去两个襁褓中的孩子。

筹谋三十年,选秀,入京,都是为复仇。

他入京路上就把那朵木芙蓉忘了,北国,没有木芙蓉,只有倾城牡丹。

这十年他没有打听过消息,她是生是死是嫁人,是等是怨……

但他回来,见着她生了皱纹,温婉带笑读诗,不知为何,瞬间泪流满面,肝肠寸断,急切背过身去,不叫她看见。

女孩儿们听了那当朝国舅负心的传闻,来偷偷问她。

“没关系。”那云烟一样的声音说,“我也把他忘了,比他忘得要早。一不见他,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是真话。”

是真话,当然是真话。

她说:“我没信他呢。这样的少年郎总是要负心的。一开始就没信过。”

那就好,那就好。

他手指紧紧扶着栏杆,从心脏抽疼到脊骨,疼得站不稳。

她说:“哪能一辈子就爱一个人呢。若是爱错了,怎么办呢?”

那就好……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的,被那朵木芙蓉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