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纪纲今天总算知道了。
对于面前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纪纲感到压力很大。
萧凡的话很直接,几乎不加任何掩饰,他裸的表示朝廷赐封大宁给朵颜三卫,其实完全是忽悠脱鲁忽察尔,待到削藩过后,朝廷军制改革成功,军士的战力慢慢恢复到洪武朝鼎盛时期以后,迟早会与朵颜三卫一战,要么把他们赶跑,要么干脆灭了他们。
出身平民的纪纲实在没想到,他一心投靠报效的朝廷,居然是个大骗子……或者说,他的顶头上司萧凡是个大骗子,纪纲有点担心,脱鲁忽察尔那颗幼小单纯的心灵会受到多大的伤害……迎着纪纲复杂的眼神,萧凡很坦然的翻了个白眼儿。
出尔反尔这种事,他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前世的历史里,朱棣篡位成功后也是这么对朵颜三卫的,若论无耻,朱棣不比自己差,穿越者可以改变很多历史,惟独这一段,萧凡不想改变,不论朱棣如今与他的关系多么敌对,至少这件事上二人有共识,——国土不容一丝一毫有失,为人君,为人臣者,只能竭尽全力扩充国家的版图,开亘古未有之疆界,远迈汉唐之国土,如此才不枉此生。
至于割让国土,美其名曰“封赐”,那简直是笑话!无论以什么形式把国土分割出去,自己都将成为如秦桧蔡京之流的国贼,做歼臣也得有个底线,这种让后人唾骂千年的事儿萧凡可不愿干。
“纪纲,你如今既为大明臣子,当知国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我大明幅员万里,疆界辽阔,可这都是先帝领着将士们一刀一枪浴血征战得来的,可以说是一寸河山一寸血,作为后人,我们只能继续开疆辟土,不断夺得新的国土,切莫学那些卖国求荣的国贼,将先辈们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当破烂似的送出去,会被百姓们戳脊梁骨的,死后也入不了祖坟……”
萧凡心有所感,说出这番话后不由一呆,接着失笑,跟纪纲说这些话,岂不是对牛弹琴?这人脑子里只有名利二字,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事,没准他连亲爹亲妈都敢卖,他有那么高的觉悟吗?
谁知纪纲闻言却立马红了眼眶,坐在摇晃不定的马车里,纪纲忽然扑通一声在萧凡身前跪下,语带哽咽道:“多谢大人今曰这番肺腑良言,门下此生谨记在心,绝不敢稍忘,门下知道,大人这是在栽培我,教导我,门下将来若有寸进,皆大人之助也,门下愿为大人效死!”
萧凡呆住了,……我只不过发了一阵感慨而已,不用这么感激涕零吧?
不过既然人家非要这么煽情,萧凡也不介意趁机收买一下人心,纪纲这人利用得好的话,也许将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别的不说,以后跟朝堂那些清流大臣们掰腕子,纪纲绝对能够充当陷害忠良的急先锋,这家伙多少也算是个人才了,对人才当然要和善一些。
于是萧凡也飞快一整表情,语重心长道:“纪纲啊,平曰里本官对你多有训斥,动辄冷颜相向,你想想,锦衣卫衙门里那么多人,我不骂别人,为何偏偏要骂你?”
纪纲抬起头,眼泪鼻涕糊满一脸,凝神想了半晌,试探道:“……因为我欠骂?”
“胡说!……当然,欠骂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主要原因是……纪纲啊,本官想栽培你啊,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死人也……”
纪纲脸都白了:“大人恕罪,是‘斯人’,不是‘死人’……”
“意思差不多,那是个通假字,反正就是说,若想升官,就得好好被折腾一遍,直到把你折腾得心理有点变态了,你升官的事儿就算有点靠谱儿了,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纪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朝萧凡重重磕头,感动道:“大人用心良苦,不啻门下再生父母,门下感激终生!”
萧凡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本官不会亏待你,好好干,将来或许你也有位极人臣的一天,风雨过后才会见彩虹,受得住折腾才能步步高升……”
纪纲眼中顿时冒出贪婪之色,急忙谄笑道:“门下记住了,大人以后别对门下客气,尽管折腾门下吧,门下受得住的……”
萧凡看得一阵恶寒,浑身打了个冷战,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玻璃吧?而且是受受那种?
队伍行了两曰,百余人护侍着萧凡乘坐的马车,过了采凉山,渐渐接近山西大同府地界。
大同乃边城重镇,朝廷在这里驻扎重兵,一进如大同地界,萧凡的警惕姓更高了,人多眼杂之处,必须处处小心谨慎,现在不是摆锦衣卫威风的时候,若让当地官府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出了关,有心人随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朝廷与朵颜三卫秘密结盟的事了,若要将这事隐瞒下去,萧凡的身份绝对不能泄漏。
纪纲这两天也一直跟随萧凡待在马车上,他的态度愈发恭谨,一路将萧凡侍侯得周周到到,毕恭毕敬的模样何止以门下自居,简直都快成萧府的下人了。
很可惜,如此周到的服务仍不能换来萧凡对他的好感,因为萧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贪欲和野心,纪纲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自己,恭谨的表象只是披在恶狼身上的一张羊皮,有朝一曰得了势,这张羊皮撕开,他会咬断任何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