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也不知道胡铮把手头什么东西摔掉了?
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隔着电话,眼前似乎也出现了对方仿佛困兽一般团团转圆圈的焦躁模样。
“……非要和个能当他孙女的女人搅和在一起?我妈不好吗?当年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很幸福啊!这种年轻女人,能图他什么,图他爷孙恋,图他半脚进棺材,图他不能人道?当然是图他钱!”
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
只有钱,只有这公平平等放在谁的手里都能尽情肆意地挥霍的一般等价物,才能让年轻女人不顾道德不顾廉耻,扒拉着一个老头。
否则,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做什么不去找和自己同龄的青春活力的男人?
胡芫看着前方。
水果喂到了老胡嘴里,人到老了,要么眼睛不好,要么牙口不好,要么腿脚不好,好似无论如何,总要有些不好之处,以证明身体这具机器,临到时限了,正一步步走入衰朽灭亡之地。
老胡牙口不好,一片水果,吃了半天,也没有吃完。
水果的汁水不可避免的自嘴角淌下来,罗穗也不嫌弃,习以为常地掏出帕子,给老胡擦拭。接着罗穗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压下去了,似乎在同老胡说着什么秘密的话,导致胡芫不能听见。
老胡倒是很认真地在听。末了,也同罗穗说上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让女人绽出如花一样的笑容,接着,年轻的女人倒向老人,倒入老人的怀中,既像女性抱住情人,又像孙女依偎爷爷。
“老胡……”罗穗又说话了。
以胡芫所在的角度,她其实是看不见他们细微的表情的。
但不知怎么的,胡芫似乎窥见了罗穗氤氲含雾的眼神,又看见她雨后灿烂的笑容。
“没有你我怎么办?”
“傻孩子。”老胡说,“没有我,你只会更坚强。”
老胡也在笑。
但老人的笑不像年轻人一样灿烂,正如老人的泪不像年轻人一样放肆。
他笑得很含蓄,只有嘴角和眼角的一点,是正投向西山的夕阳,已无热烈的余力,只留下让人眷恋的温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胡芫脑海里闪过这句每个人都会背的诗。
相较而言,电话里属于胡铮不停歇的咒骂声,就显得极为嘈杂了。
从小到大,她都尽力避免和自己哥哥发生冲突,但现在,也许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了。
她轻笑两声:“胡铮,你藏在爸的床底下,听到了他们的夜生活,知道爸不能人道?”
“……胡芫!”胡铮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但别忘了,你小小年纪来我们家,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你,好好把你拉扯大的吧?你现在是打算丧良心地站在罗穗那边了吗?你看老头喜欢那女人,就打着巴上那女人能分遗产的打算——”
胡芫挂掉了电话,顺便将胡铮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真是无聊。
这种令人哂笑的恩情,她已经回报了二十年了。
可惜被回报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自己正被礼让的自觉。既然如此,老胡想要和谁在一起,她又何必在意呢?更何必站在“妈妈”、“哥哥”这一边?
她开始拨打老胡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