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期待地看着他。
“要不你给我下碗面条?”谢青鹤拿出从茶柜里翻到的挂面,晒干了切得整整齐齐,大约是和尚预备的宵夜,“你有砂锅吗?”
“……”和尚憋着一口气,起身给他找砂锅。
一直到谢青鹤吃上了茶汤煮的砂锅面,喝着和尚沏上的清茶,才随口说道:“佛皆自悟,道自神传。按说都是自己修的,师父也教不了什么干货。那为什么还要拜师呢?”
“师父么,就是在你行差踏错、走火入魔的时候,能拉你一把的人。”谢青鹤说。
和尚端着茶盏的手僵住。
谢青鹤低头吃了一口面,口中喷出热气:“你师父怎么死的?”
和尚久久不语。
谢青鹤也不说话,低头呼哧呼哧把一碗砂锅面吃了个精光,还记得擦擦嘴,端起茶盏漱了口,随即提剑起身,说:“我问你,老和尚是怎么死的?”
“谢施主,你是通达智慧之人。”和尚顾左右而言他,“皇帝一道圣旨,他说什么是善,世人遵行则上西天,他说什么是恶,世人触犯则下地狱。古往今来,天堂地狱皆在皇权一念之间,可知世间并无善恶,惟有权力!你又为何要做强权之下的鹰犬?不得逍遥自由。”
“你跟我说什么善恶?我何曾问你是不是行善作恶?”谢青鹤心中也有几分郁闷。
“当初我跟你嘲笑那本写来恐吓世人下地狱受苦受难的经文,不过是看不惯你小和尚起早贪黑念经有口无心。我教你修行之道,是但问本心不问章程。你倒好,正经不念,只念歪经!甭跟我说什么正邪善恶,大道理你说不明白,压死你了!你就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怎么死的?”
和尚双手合十,轻念佛号,承认道:“师父于此坐化。”
不等谢青鹤抽剑捶他,他将前事简单解释了一遍。
“贫僧告诉师父,我欲替五殿下剃度。谢施主也知道,寺里只容得下一师一徒,师父若不圆寂西去,贫僧便不能收徒。贫僧若收徒,师父必要西去。师父问贫僧,为何要替五殿下剃度。”
换句话说,和尚“收徒”与“弑师”是可以划等号的。
谢青鹤想起酒楼里络腮胡说的僧殿下。看来和尚想做的事,终究是做成了。
“我也想知道,你为何突然要收徒?”谢青鹤不解。
和尚眼底竟露出了一丝极其温柔的光泽,声音也变得柔和:“施主若见了伏蔚,也会很喜欢他。他是个很可爱温柔的小朋友,他说欲拜在贫僧门下,随贫僧修习佛法,参悟脱离俗世困苦之法,贫僧又怎么能拒绝他?”
谢青鹤一时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表情了。
他与老和尚也有一面之缘,老和尚修性不修命,形容干枯,满脸褶皱,是不怎么好看。
可是,僧是佛弟子啊!岂不知红颜骷髅,皮囊美貌,皆是虚妄?
居然中了美人计,随随便便就把师父给干掉了?!
“那池子是你蛊惑皇帝挖出来的?”谢青鹤问。
和尚一口否认:“不是。”
“老和尚虽来自眉山南,血脉不在中原,不过,我与他也有一面之缘,单看心性,他不是纵容封魔谷再现的妖僧。外界传说是寺里的和尚指点皇帝挖了个大池子,‘调理’龙城风水,不是你,难道是老和尚?”谢青鹤反问。
和尚居然点了头。
“师父指点皇帝于宫中掘太液池,本是想聚拢群魔,以天子紫气镇压,永绝魔患。”和尚解释。
谢青鹤嗤之以鼻。
人间天子确实能承接数百年气运,可绝对谈不上“永绝”魔患。
须知流年变换,山水也会变更。大江大河尚且不能年年流经同一地点。一旦龙脉变化,气运流逝,国祚也会衰微。古往今来多少大能修士皆不能阻止,老和尚凭什么“永绝”魔患?
若真能做到这一点,寒江剑派用得着数千年来沿江封魔,用得着拿历任掌门的尸骨镇压封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