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月光透过门窗透射进屋,描着屋内深深浅浅的家具轮廓,竟有一丝幽冥之感。
伏传卷起舌头吹燃火折子,左右看了一眼,找到桌上的油灯点燃,回禀道:“大师兄,灯才添过油,灯芯烧得挺黑。昨天应该用过。”
谢青鹤目力绝佳,黑暗中也能视物,再有月光、油灯照明,屋内犄角旮旯都被他扫了一遍。
屋子里有着与院子里一模一样的诡异感。家具齐全,摆设合宜,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整个屋子里除了伏传面前的那盏灯,其他物件都没有使用痕迹,茶杯里没有茶,水壶里没有水,匣子里空空如也,连坐席都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伏传已经把临近的厨房扫了一圈,回来一把掀开了通往卧室的门帘,冷不丁骂了句脏话。
谢青鹤循声而来。
伏传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师兄跟前说了脏话,不大自在地说:“床上坐着具傀儡,黑漆嘛咕还挺吓人。”他习惯了用五感判断活人的呼吸心跳,凭此已经确认了卧室没有活人,哪晓得掀帘子冷不丁看见一道人影坐在床上,当然大出意料。
谢青鹤走进卧室,地方很小,靠墙放着一张卧榻,榻上坐着一个不起眼的瘦小汉子。
这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坐着一动不动。
伏传托着油灯在床边找了片刻,说:“没有傀儡线。”但这东西肯定不是活人。伏传不肯善罢甘休,上上下下将傀儡看了许久,突然脱下傀儡的衣服,从他颈后撕开一张皮。
孰料这张皮还没有彻底撕下来,皮下一缕红痕闪烁,看似富有血肉的身躯瞬间就坍塌了下去。
伏传眼疾手快抓住了傀儡的肩膀,却不料厚实的触感在手中倏地化为虚无,坐着的“人”也没了,床上只剩下空荡荡一身衣服,以及一根木头。
“大师兄,这和阿寿的傀儡是一样的?”伏传左手拎着衣服,右手拎着木头。
谢青鹤徒手削断木头,马上就有鲜血从截面中汩汩淌出。不必谢青鹤施法判断,如此鲜活的血脉携带着纯净的气息,伏传马上就感觉出来了:“这是阿寿的血?”
伏传转身冲了出去。
谢青鹤不着急出门,在狭窄的卧室里转了一圈,突然掀开卧榻上的薄褥子,露出床板。
“大师兄,阿寿和她母亲的尸体都不见了。我在尸体上放了一道魂标……”
伏传去而复返,匆忙向谢青鹤回禀。
谢青鹤已经把床板掀了起来,底下是个简单的符阵,他略看了一眼,指尖蕴力在复杂的符阵上添了两笔,障眼法即刻破除——在床板之下,赫然是个高达六尺的深坑,坑底竖着锋锐的尖刺。
伏传话没说完,先近前来看了一眼:“这是要把人摔死啊。好狠心肠。”
谢青鹤把卧榻往外挪了几尺,敲了敲对面的土墙:“这里。”
伏传本想说要追跑得无影无踪的阿寿,又忍不住习惯性地先为谢青鹤效劳,谢青鹤才敲了敲墙面,他就掏出了慕鹤枪,一枪扎了上去。
这面墙背后就是院子,绝不可能有什么密室空间。
然而,修行的世界,玄妙无比。
伏传一枪捅碎了土墙,扑簌簌泥沙俱下,一簇灵犀闪烁,竟然洞开了一方奇妙的空间。
伏传刚发现跑丢了阿寿心中气闷,左手慕鹤枪,右手握拳,三两下就把土墙砸了个七七八八,腾出一条通路来。他还记得把地上的土墙竹篾扫开,先一步上前开道:“大师兄,这地方不大。”
土墙后的这方空间不过八尺见方,四面钉着深橱,橱子隔成大大小小的方格,里面放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傀儡。有三五岁的孩童,十六七的少女,削瘦儒雅的书生,打扮乡土的贩夫走卒……地方不大,傀儡太多,挂得满墙都是,置身其中感觉非常怪异恐怖。
伏传一枪捅破傀儡的咽喉,栩栩如生的傀儡马上变成衣裳与断了半截的木头,鲜血从木头的伤处缓缓淌出。很显然,这傀儡木上淌出来的,也是阿寿的血。
伏传又捅一个。
阿寿的血。
再捅一个。
还是阿寿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