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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安西军的攻势已接近尾声。
史思明所率的五万叛军,大多是新拉入伍的关中和河北子弟,当初安禄山起兵时的三镇精锐边军在安西军一次又一次的交战消耗下,精锐老兵早已渐渐凋亡战死,论总体的战力,如今的叛军已大大不如以前。
安西军则不同,从入玉门关平叛开始,顾青一直非常注重保存实力,几次大战役皆是伏击战,以有心算无心,所以这几年下来,安西军的总体实力基本仍保持着当年在龟兹城时的水平,在这个基础上,安西军还有过几次募兵扩编。
两军如此一比较,再加上今日是安西军对叛军的三面合围,这场仗打得顺风顺水,几个时辰后,叛军已被歼灭大半,活着的也根本没有斗志,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将兵器一扔,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投降了。
将冯羽安置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后,顾青回到右翼,战事已快结束。
这一仗又是毫无悬念的大胜,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收敛战死袍泽的遗体。
马璘浑身血迹来到顾青面前见礼,顾青笑道:“没受伤吧?”
马璘咧嘴一笑:“挂了点小彩,不妨事。”
随即马璘又道:“王爷,许多叛军投降了,俘虏约莫有近两万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顾青想了想,道:“普通军士先看押起来,叛军都尉以上将领全部斩首。”
马璘一愣,不确定地道:“都尉以上全部斩首?”
“是的,都尉以上将领全部斩首,一个也别活。”顾青顿了顿,解释道:“叛军中能做到都尉以上,大多是反意已深,很难驯化,这些人留着是祸害,必须除掉,只有杀了他们,这支叛军才算从根子上瓦解了,否则,以他们的能力,过几年再煽动兵变谋逆,对天下百姓又是一场大灾难。”
马璘懂了,毫不犹豫地领命。
然后迟疑了一下,马璘又道:“投降的叛军中还有几位谋士文臣,比如严庄,蔡希德,崔乾祐等人……”
顾青眼中杀机一闪,道:“这些文臣一个不留,全杀了,并株连其族。坏事的就是这群文人,若非他们撺掇煽动,叛军对天下造成的灾难不会那么深重,他们比那些叛将更可恨。”
马璘凛然领命而去。
段无忌匆匆行来,惶急地道:“王爷,听说冯羽受伤了?”
顾青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营帐,道:“冯羽受伤不轻,能不能挺过去,看他的造化了。”
段无忌眼眶一红,跺了跺脚转身就欲往营帐跑,顾青叫住了他。
“大夫在帐内施救,冯羽还昏迷着,你莫去添乱了,我们在此等他醒来,只要他睁了眼,命就算保住了。”
段无忌垂头黯然,半晌,坐在顾青身边默默擦泪。
顾青的心情也很低落,歼灭叛军的大胜都引不起他丝毫的喜悦,胜利是近在眼前的结局,但亲人生死未卜却是刻入骨髓里的疼痛。
“我已派人火速赶往洛阳城,遍请城中名医,搜罗城中名贵药材来此,”顾青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叹道:“除此,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似乎什么都做不了,生老病死面前,所谓权势多么可笑。”
段无忌垂头低声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但愿冯羽命硬,能挺过这一关。”
顾青望向天边的鱼肚白,轻声道:“当年我们还在石桥村时,或许都没想到今生的际遇如此波折,贫穷可以改变,富贵可以挣取,志向何妨立得伟大一些,可是生命……却始终无法决定它的长短。”
“冯羽……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场战役里,被敌人的最后一支箭射中,冥冥中,这本应是我的宿命才对,为何偏偏是他?”
段无忌一惊:“王爷……”
顾青摆了摆手,道:“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轻生的念头,只是突发感慨而已,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不该给冯羽安排这桩差事,如果不是我的安排,他或许此刻正无忧无虑和我们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
段无忌打起精神,严肃地道:“王爷不可自颓,你要振作,战事甫定,天下即安,多少大事仍等待王爷定夺,天下子民仍等着王爷为他们谋得福祉,王爷不可因一人之生死而动摇安天下之大志,为了冯羽也不行。”
顾青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必跟我灌鸡汤,天下的道理大多数人都懂,只是愿意遵从这些道理的人不多,关心则乱,圣贤亦不能免俗。”
努力转换了思路,顾青沉吟片刻,道:“战场清理过后,你以我的名义起拟奏疏送去长安,就说史思明点齐兵马南渡,兵马不曾缴械,有降而复叛之意,安西军料敌于先,于黄河北岸晋州附近全歼叛军五万,史思明于乱军中被斩杀,俘虏叛军两万余。”
段无忌点头:“叛军归降朝廷,却不缴械,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天下人知道了也不会责怪王爷,咱们这是平叛,不是杀降。”
“做任何事都要有正当的理由,哪怕是编造出来的正当理由,信不信是别人的事,我们自己一定要把理由准备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它是假的,再过几年,时间会让人慢慢淡忘,那些编造出来的正当理由,也就真的变成正当理由了。”
段无忌深深地道:“王爷对人心把握得很深。”
“人性的本质都是自私的,刀没架在他们自己脖子上,天大的事也不过是他们嘴里的一桩谈资罢了,若是事情真的被越炒越热,那么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找出这个人,杀掉,事情便解决。人心,便是如此。”
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营帐,顾青道:“趁着冯羽未醒,你去告诉常忠沈田他们,叛军都尉以上将领斩首之后,将首级送往长安报捷,并转告天子,安西军回长安后将于太庙前献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