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领就该来明的,用这种阴谋手段的人,算哪门子的人物!”
口里这么说,内心仍然是惶恐的,说着,换了口风道:“爹,您不在,万一‘复仇者’
又杀人呢?
朱延年变色道:“爹离开就是防止他再杀人,同时,我非要在短时间内除去他不可!”
这句话朱媛媛并不太懂,因为她不知道“复仇者”已向她爹传了追命竹签。
口口 口口 口口
田宏武在客栈里已呆了好几天,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凤凰庄”血案时隔五年,没有任
何线索,查起来有如大海捞针。
白天他不敢外出,因为他受不了路人对他惊怪的眼神,他只有在晚上活动。
街头亮起了路灯,他照例离开了客栈,挤在人群里,盲目地走动。
当然,像这种查法,可能一辈子也查不出眉目来,但既没有线索可循。只有碰机会,图
侥幸,盼望奇迹出现。
开封城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只是情调不同。
田宏武混在熙来攘往的人潮,无目的地穿街过巷。
正行之间,身后一个声音道:“疤面兄,请留步!”
一听这称呼,田宏武便知道是谁了,一颗心登时怦怦跳了起来,转回身,眼前是个俊俏
书生,一点不错,正是不师妹上官文凤。
他信进五云客栈,原意便是能有机会注意小师妹的行动,必要时予以照拂,想不到她已
换了地方,一直不曾见面,当下故意装作很冷漠地道:“原来是上官老弟,幸会!”
上官文凤道:“不是幸会,小弟找兄台两天了!”
田宏武心中一动,道:“找我,有事么?”
上官文凤道:“当然有事,而且是件大事。”
田宏武心下一阵忐忑,道:“请讲?”
上官文凤道:“这里来往人多,谈话不便,我们到僻静些的地方,如何?”
田宏武颔首道:“行!”
上官文凤用手朝右边横街一指,道:“那边有个小酒店,有特设的包厢座头,很清
静……”
田宏武道:“茶楼酒馆,岂非更嘈杂?”
上官文凤笑笑道:“包君满意,清静之至,咱们初交,小弟有意作个小东,彼此亲近亲
近!”
田宏武不由心中暗笑,小师妹的确是胆大妄为,可能她已忘记了本来面目,江湖味道可
真足,当下点头应好。
口口 口口 口口
酒店是不大,楼下是统座,楼上是分隔的雅座,清静倒是真的。
两人拣了靠里的一间,叫了酒菜。
酒过三巡,田宏武开口道:“老弟有活可以说了?”
上官文凤正色道:“数日前在城外溪边,蒙兄仗义援手,十分感激,小弟两天前得到一
个消息,不能不告诉兄台,以便早做防范……”
田宏武“唔!”了一声,道:“什么消息?”
上官文凤道:“有人对兄台不利!”
田宏武暗吃一惊,表面上仍很平静地道:“何许人物?”
上官文凤道:“来头很大,不过……有两件事小弟想先澄清一下!”
田宏武心中又是一动,道:“请讲,第一件事是什么?”
上官文凤沉吟了片刻,才凝重地道:“兄台向马公子索仇,说是为了一个失去了功力的
书生被他毁容……是这样么?”
田宏武道:“不错!”
上官文凤道:“那书生可是叫田宏武?”
说着,双目不瞬地望着他。
田宏武的心收紧了,如果不是涂了易容药,他的脸色便无法掩饰,他不想骗这位小师妹,
镇定了一下……反问道;“老弟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了大半。
上官文凤略显激动地道:“是马公子透露的,被他毁容的是个白衣书生,而小弟的师兄
田宏武正是穿着白色儒衣,而且也正好被废了功力。”
田宏武硬起头皮道:“不错,就是他!”
上官文凤陡地站起身来,激情地道:“他人现在哪里?”
田宏武简直不敢正视她,垂下了目光道:“他……死了!”
他的目的,是要乘机死了小师妹的念头,好让她回南方。
上官文凤栗声道:“怎么死的?”
田宏武横了心道:“自杀死了,一个武士被废了功力,又被毁了容,还能活下去么?”
上官文凤一声冷笑道:“尸首埋在哪里?”
田宏武道:“填了黄河里的鱼虾之腹!”
上官文凤突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很脆,是她本来的女子声音。
田宏武大是惶惑,直觉地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上官文凤坐回原位,绷紧了面孔道:“五师哥,你虽然被毁了脸孔,易了容,改变了声
音,只能瞒别人,瞒不过小妹我,那天在城外溪边,我就已疑心了,但不敢贸然相认,后来
一再地想,才认定我的疑心没错,现在,同桌共饮,便完宝证实了……”
田宏武整个地瘫痪了,瞪着眼,说不出一句话。
上官文凤的眼角涌现了泪光,接着又道:“五师哥,我们等于是一块儿长大的,很多小
动作瞒不了我……还有你的剑,我一看就知道,再说,疤面人替一个被毁容的人报仇,未免
巧得令人难信。”
田宏武依然没开口,他的情绪激动得有如狂涛。
上官文凤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颤声道:“五师哥,爹太过份,但求你不要恨我!”
田宏武长叹了一声,道:“师妹,我怎敢怪他老人家,又怎会恨你?他老人家留我的命,
便是相当宽容了,师妹……我……唉!我能说什么呢?”
上官文凤拭了拭泪水,道:“五师哥,你的功力怎么恢复的?”
田宏武想了想,道:“我被一位异人所救,他以珍奇的金丹,增进了我的功力。”
上官文凤点点头,幽幽地道:“吉人天相,五师哥,我益发相信你是冤枉的,我誓要查
出暗算我哥哥的凶手,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田宏武闭了闭眼,道:“师妹,我的事希望别让师父他们知道……”
上官文凤道:“我不会说出来!”
田宏武平了平激动的情绪,道:“师妹,你还是回家去吧,免得师父挂心。
上官文凤摇头道:“我不回去!”
田宏武皱眉道:“那是为什么?”
上官文凤道:“我一回去,爹会迫我嫁三师兄。
田宏武喘了口气,道:“三师兄有什么不好?”
上官文凤瞪眼道:“他是个小人,我一想到他便讨厌。
田宏武道:“嫁不嫁是另一回事,你必须回家啊!”
上官文凤口角一抿,道:“你不喜欢我?”
这话问的很直率。
田宏武苦苦一笑,用手指了指脸。
上官文凤大声道:“我不在乎!”
田宏武呼吸一窒,小师妹的情意使他感得想哭,但他不能害她,因为他已是残缺人,师
父也不会赞成女儿嫁给个弃徒,再说,他的心目中,仍只有小秀子,但这些一时是解说不清
楚的,深深一躬,狠起心采取了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沉声道:“师妹,我很感激你的心意,
但……我早说过,我是订过亲的人,她就住在北方,目前我正在找她。”违心之言,他内心
相当痛苦,但他不能不故作无情。
上官文凤面色惨变,泪水又告夺眶而出。
田宏武心里像有针在扎,但却找不出话来安慰她,感情上的事,最现实不过,并非空口
能解诀的,除非以事实对事实,但事实上他不能爱她。
久久,上官文凤才悲不自胜地道:“你被毁容,是我害的,你恨我!”
田宏武凄测地道:“师妹,我怎会很你?天下很多事都是巧合,如果没有二师兄的事,
我不会被师父追回功力,功力不失,马公子便毁不了我的容,怎么说呢?算它是命吧!”
停了半歇,又道:“师妹,你还是依了我的劝告回家的好,如果你的真相被司徒美拆穿,
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上官文凤任性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以后你也不必再理我!”
田宏武默然无语,心头像缠了一团理不情的乱麻。
上官文凤拭了拭泪痕,道:“我要走了!”
田宏武道:“你不是说,先要澄清两件事,然后告诉我大事,你只说了一件,还有呢?”
上官文凤道:“我不想说了!”
田宏武喘了口气道:“你不想说,我当然不能逼你。”
上官文凤口里说走,人却坐着没动,她巴巴地来到北方找田宏武,为了一个“情”字,
现在这份情幻灭了,芳心也随之碎了,但她没有慧剑,足以斩断这缕情丝,所以痛苦也就更
深。
对于情,女人比男人更执著。
田宏武此刻的心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痛苦得几乎近于麻木。
突地,她举起杯来道:“五师哥,人生有酒当须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来,喝吧!”田
宏武木然举杯,一饮而尽。
上官文凤又添满了两杯,道:“喝啊!”
田宏武呛声道:“师妹,你会醉的,何苦作贱……”
上官文凤异样地笑了笑,自顾自喝了下去,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何必假惺惺?我不要
任何人关心我!”
说着,又斟了一杯。
田宏武一把抓过酒壶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许你再喝了!”
上官文凤白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艾之情,幽幽地道:“我本来不想说了,但又忍
不住不说……”
她声音一低,道:“你要坦自告诉我,你是不是‘复仇者’?”
田宏武心头“咚!”地一震,脑海里浮起带自己到古墓中的黑衣蒙面人的影子,和红玉
塔里的黑名单,睁大了眼道:“什么,‘复仇者’?师妹怎会提出这问题?”
上官文风道:“你只说是或不是?”
田宏武道:“我不是!”
语音倒是很决断。
上官文凤依然用很低的声音道:“但有人说你是!”
田宏武栗声道:“谁?”
上官文风道:“你记得你与马公子正要动手时,忽然有人来传话说他父亲要见他最后一
面……”
田宏武道:“不错,我记得,怎么样?”
上官文凤用力一抿口角,道:“其实,他是回去奔丧,他父亲已经死了,死于‘复仇者’
之手,没人见到凶手是什么形象,只有现场留的复仇者三个血字。”
田宏武惊声道:“可有竹签?”
上官文凤愕然道:“什么竹签?”
田宏武心想,奇怪,“复仇者”杀的都是黑榜有名的人,而且照例传竹签,还编了号,
这次怎么会例外呢?
心念之中,沉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文凤道:“是‘辣手仙姑’司徒美说的,因为她与马家是世交。”
田宏武道:“被杀的是什么名号?”
上官文凤道:“大名鼎鼎的人物,‘毒胆铁面’马森。
田宏武的眉头收紧了,在记忆中,黑名单上没有马森这名字,唯一未被提名的是四大金
刚,但马森的外号又设金刚两个字,而且投传竹签,是有人冒“复仇者”之名行凶么?可是
目前所知,“复仇者”杀人只局限于“风堡”,江湖中还不曾传出类似的消息,冒名号也不
可能……
上官文凤道:“你在想什么?”
田宏武期期地道:“我在想……这档事怎会栽到我的头上。”
上官文凤深深望了田宏武一眼,道:“你刚才说什么竹签?”
田宏武略一沉吟道:“我曾经在‘风堡’待过,堡中被‘复仇者’数度光顾,每次杀人,
都留下一支竹签,上面有被杀者的姓名身份。
上官文凤“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真的不是?”
田宏武道:“我没有理由用‘复仇者’的名义杀人,再说,我也没这大的能耐。”
上官文凤辰额道:“可是人家认为是你,因为你在北方,可以说是身份不明,同时马公
子曾无端毁了你的容,这是大仇,那天你要在马公子面上划十字,你虽没出手,但人家从你
的气势上判定你的功力极高……”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管他,反正不是我,不过,毁容之恨我仍然是要报的。”
上官文凤道:“你惹得起‘冷血太君’么?”
田宏武道:“难道罢了不成?”
上官文凤低头想了想,道:“要不,我们一道回转南方?”
田宏武毫不考虑地道:“不,我在此地还有事……”
上官文凤变色道:“找你的未婚妻?”
田宏武心头一阵凄酸,有意无意地道:“并不完全是,她也许已经嫁了别人,甚或已不
在人世,我另外还有事,同时我父母双亡,南方已经没有我安身的地方,再说,我已经是伤
残人,何必回南方去丢人现眼。”
上官文凤颤声道:“你不准备查究我哥哥被杀的事了?”
田宏武深深一想,道:“那是以后的事!”
上官文凤急道:“你要留在此地等死?”
田宏武凄苦地一笑道:“等死不见得,对方不能硬诬我是‘复仇者’!”
上官文风道:“不管怎样,你已成了马公子的死对头,人家还是要除掉你。”
田宏武眉毛一竖,脸上的疤发了赤,脸孔拉成了一个怪形,他自己当然看不到,但上官
文凤的芳心,可就感受不同了。
他冷沉地道:“我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死!算什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上官文凤脱口道:“你不在乎,我在乎!”
显然,她对这位师哥并未死心,田宏武的心弦又一次震颤了,天下最难抛躲的是情,最
珍贵的也是情……他的意志开始动摇了。
人是感情的动物,即使是初相识,在这种纯情的感召下,也会引起共鸣,何况,他和她
是一块长大成人的,他真的狠得下这心肠?
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而女人多半敏感,上官文凤已经觉察了他的心意,她意识到他已
对感情树起了白旗。
她笑了,笑得很甜,是发自芳心深处的笑。
她幽幽地开了口,道:“五师哥,你,仍然是以前的你……”
人,常常自作聪明,所以也就免不了弄巧成拙。
上官文凤以为这几句话说的很得体,道出了他的心事,不知她完全错了,一句话戳中了
田宏武的痛处。
他的神色又变了,眼中那份炽热的光芒,倏忽消失。
她如果不开口,静待复苏的火自燃烧,旺盛,也许情况会改观。
田宏武冷冷地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永远也不会是了!”
他说这话,内心是相当痛苦的。
上官文凤不由怔住了,好半晌,才幽怨地道:“五师哥,我要的是你的心,别说你脸上
多了个疤,即使面目全非,五体不全,在我看来,你还是我心中的你,永远不会改变。”
田宏武沉痛地道:“师妹,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必可怜我,不要对我施舍,事实是不能
改变的,我能不承认这事实么?我配不上你,我的痛苦也不需要任何人分担,再说,我是被
逐出门外的人,为了我,你要忤逆父亲么?父女之情不顾了么?”
最后两句话,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否认。
亲情、爱情,她要舍弃什么?
她的心又一次碎了,现实是残酷的,再坚强的人也得低头,因为没有人能否定现实存在
的事实,你编上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不成,事实就是事实!
她瞪着眼,像一个白痴,两粒晶莹的泪珠,溜出了眼角。
田宏武感到内疚,也感到不忍,面对的,是十多年来,形影不离的小师妹,现在,双方
要成陌路了,但,他只有铁硬了心肠,他知道,只要一妥协,后果便无法收拾,与其痛苦一
辈子,不如一次承受,长疼不如短疼。
上官文凤站起身来,默默地离开了,什么也没说。
田宏武的心在涌血,他想唤住她,不顾一切地接受她的爱,但他没那样做,任由她离开。
连接在一起的心弦,终于断了。
酒店要打烊了,田宏武还木然坐在酒座问,这长长的一段时问,他心里是一片空白,什
么也没想,只是发呆。
小二进来,哈着腰,嗫嚅地道出了歉意。
田宏武根本没听他在说些什么,摸出锭银子,放在桌上,无声地离开。
小二对他的背影摇摇头,做了个鬼脸。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五云客栈,一脚踏进房门,另一只脚却挪不动了,眼前的情况,使
他回到了现实。
房里没燃灯,漆黑的,照理,店小二不会懒到不替客人点灯。
藉着窗纸透入的微光,可以看到一个女人的上半身影,她是谁?是小师妹上官文凤么?
他正想发问,女的已先开了口,声音很低:“除去你的易容,不要说话。”语气像是在
发命令。
田宏武大吃一惊,他从声音听出对方竟然是朱媛媛的侍婢丁香,那有着一双明亮眸子的
姑娘,听口气,她已经识破自己的行藏了,她叫自己除去易容,是什么意思?丁香要他不要
说话,但他忍不住开口,期期地道:“是丁香么?”
了香“嘘!”了一声道:“叫你别出声,快进来!去掉易容,换上白衫。”
田宏武进入房间,又道:“到底为了什么?”
丁香发急道:“你不能等会再问么?”
田宏武满腹疑云,心想:“真面目已经被揭穿了,除去就除去吧,看来必有其原因的。”
于是,他放下剑,取出那粒白色药丸,就面盆中蘸些水,在手心中和匀了,然后涂在脸
上。
丁香跟着又道:“白衫在床栏上,快换上!”
田宏武依言换上。
丁香道:“好,现在‘疤面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田宏武已经憋了好一会,吐了口闷气道:“丁香,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丁香道:“现在你又是‘风堡’的武士统领了,我们得乘夜离开客栈!”
田宏武困惑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丁香轻声一笑道:“慢慢再告诉你,先离开再说!”
田宏武道:“离开,去哪里?”
丁香道:“当然是回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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