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沉如铅块的天,似要覆压而下,一条银蛇窜过,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
风里带着浓厚的泥土气息。
飞鸟匆匆归巢,行人加紧脚步在找落脚的地方。
暴风雨快要来了。
一个俊美但面目稍嫌冷漠的青衫书生,如行云流水般飘行在大道上,把路人一拨一拨地
抛在身后。
他,正是名震北方武林的“追魂剑”田宏武。
“卖命老人”顶替他在“木客”“魔母”手下死了一次,赠给他现在这一付制作极其精
巧的人皮面具,他此刻的面目,并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豆大的雨点,重重地击打着地面。
他抬头望了望几乎压到头顶上的天,身形更紧了。
雨点由疏而密,闪电更亮,雷声更响。
一间小店,出现在道旁,他毫不考虑地冲了进去。
一声撕空巨响过处,暴雨倾盆而下,店外的黄土路,立刻成了泥泞,只那么几步之差,
便将成落汤鸡一般。
店里尽是避雨的人,这问小店,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可能是破天荒的事,店小人多,
挤得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二直着喉咙在车嚷:“爷们,对不起,地方小,碰上这么大的雨,将就些合着坐吧!”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但雨声、雷声,加上嘈杂声,把他的声音给淹没了。
田宏武瞥见靠灶台的地方有个空位,立刻侧身挤过去坐了下来。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一些不打算吃喝的,不好意思空占位置,全挤到靠门处等天晴,
这一来,座头便略为宽松了些。
店里最大的一张白木四方桌,被三个人占住,空了一方,没人敢去坐。
上座的,是个面目阴鸷的中年人。
两名横眉竖目的大汉打横,满座数这一桌最松。
田宏武坐的是个双人座,与他共座的是个走方卖药郎中,年纪在半百之间,脚边横着药
箱,串铃放在桌上。
外面在下雨,大司务与小二的头脸也在下雨。
锅勺刀砧的声音设停过。
小二的手脚也没停过。
田宏武要了盘烧卤,一壶白干,慢慢的吃喝着等天晴。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是乌天黑地,现在西边已露出了阳光,避雨的踏着泥泞
走了。
剩下些食客继续吃喝。
“砰!”是拍桌子的声音,那居中上座的阴鸷中年瞪着眼道:“他妈的,添酒!”
小二战战兢兢地捧上了一壶酒,低声下气地道:“大爷,酒来了!”
“如果不是这场雨,大爷我不会进这种店门……”
“是,是!”
“他奶奶的,这场雨让你们发了笔小财。”
“是,大爷,小买卖,将本求利。”
那大汉浓眉一挑,道:“陆大爷,做了他,怎样?”
中年男子狞笑着道:“马五,杀人是犯法的,要他爬着出去尽够了。”
叫马五的大汉道:“三条腿爬起来多费力呀?”
中年男子道:“要不……他那条左臂留着也是多余,把他卸了,闪电手改称闪电脚,岂
不更有意思?”
说完,偏头向另一个大汉道:“崔老二,你说呢?”
叫崔老二的汉子道:“很妙!”
邻桌一个蓝衣人摸出块银子,放在桌上,道:“酒钱!”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马五道:“他想脚底下抹油?”
崔老二却已离座站在当门的地方,阴阴地道:“朋友,欠了债就得还,赖不了的,走不
是办法,洛阳一带没你踏足的路。”
那些酒客一看要闹事,纷纷付帐走了,只剩下田宏武和那走方郎中没动,依然有一口没
一口地喝着。
蓝衣人单手按着桌面,没开口,两眼望着空处。
掌柜的一见情形不妙,上前打拱作揖道:“大爷,请您到外面动手好不好,小店……”
“去你的!”中年男子一挥手,掌柜的倒撞到灶台边的木柱子上,口角沁出了血沫,脸
上的神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二连拿锅的全呆住了。
蓝衣人说怕,脸上没怕的表情,说不怕,却又有点儿发抖。
中年男子离开坐位,走到中央踢开了两张桌子,嘿嘿一笑道:“姓芮的,想不到有今天
吧?多少地方你不去,偏偏到洛阳方面来,真是,要死的始终活不了。
“砰!”地一声,蓝衣人前胸挨了一掌,身躯晃了两晃。
中年男子又是一掌劈了过去,口里道:“你还有一只手,还击呀?”
蓝衣人一个踉跄,撞翻了身后的桌子,脸色变成了铁青。
田宏武实在看不下去了,缓缓起身,道:“识相的快滚,否则要你们学狗爬!”
叫马五的汉子斜扫了田宏武一眼,道:“你小子算哪棵葱,想死么?”
走方郎中喃喃地道:“天下有不知死活的,也尽多管闲事的,何苦来哉!”
田宏武离开桌子,上前两步,马五扬掌便劈,田宏武一伸手,抓住劈来的手拿一扭,马
五哼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田宏武抬腿兜屁股扫了一脚,闷哼声中,马五直飞出去,摔在路
上的泥泞里。
崔老二暴喝一声,亮出了匕首,抖手就扎,手法还真不赖。
田宏武偏身,擒臂,又是一腿。
“哎哟!”声中,崔老二又朝店门外飞去,马五刚刚爬起身来,正巧被崔老二撞上,双
双栽了下去,成了一对泥人。
中年男子霍地回身,狞视着田宏武道:“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手,报个名号出来?”
田宏武寒声道:“你不配,快滚,在下不想杀人。”
中年男子霍地拔出剑,嘴一咧,狞笑着道:“你没打听打听大爷是何许人物?”
田宏武不屑地道:“地痞土棍,也公然自称人物,滚是不滚?”
中年男子七窍冒了烟,一抖腕,刺出一剑,田宏武轻轻闪过,中年男子“唰唰唰!”连
攻三剑,凌厉得令人昨舌。
田宏武如风摆残荷般在闪右让,终算避过了。
蓝衣人站在原位一步也没动,像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干。
中年男子一甩头,道:“走,有种到外面去,这里地方窄,施展不开……”
田宏武冷冰冰地道:“窄么?本人还嫌宽呢!”
中年男子怒哼一声,手中剑徐徐扬起,从气势上看,他是准备全力厮拼了。
田宏武目光一转,瞥见靠墙处有把三尺长的火钳,横行了数步,取来执在手中,他腰间
悬着剑,却去取火钳用,依江湖道上的规矩,这是极大的蔑视。
中年男子脸都气青了,挫了挫牙,恶狠狠一剑划了出去。
“铿!”然一声,中年男子的长剑脱手而一飞,斜插在门板上,兀自抖个不停,持剑的
手,虎口破裂,鲜血直涌,痛得他龇牙咧嘴。
门口两个大汉,在清理口鼻的泥沙,狼狈之状,使人看了就忍不住要笑。
田宏武扔去火钳,转身回原位坐下。
凡属痞棍之流,除非是笃定了的,否则极少斗力,同时也十分见机,中年男子自知讨不
了好,自动收篷,瞪着眼道:“朋友,咱们走着瞧了!”
说完,转身便走。
田宏武轻敲桌子道:“喂!慢走!”
中年男子身躯一雳,回过身来。
田宏武道:“吃了东西该付钱,还有打破的碗碟。”
掌柜的忙招手道:“不用了,不用了,算小的请客!”
中年男子摸出锭银子,摔在地上,冷哼了一声,再次转身拔下剑,出门带同两名手下,
上马疾驰而去。
江湖郎中悠悠地道:“对付江湖宵小,地头恶棍,要就心狠手辣,一次解诀,不然就别
得罪他。”
这的确是经验之谈,这些小人,硬的不成,就来软的,而且睚眦必报,什么卑鄙下流的
手段都使得出来。
田宏武朝他略一颔首,表示承教。
蓝衣人先把酒钱放在桌上,然后向田宏武点点头,道:“承情!”
说完举步出店。
他从进店到离开前后说不到十个字,这种冷漠的人,还真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