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笑语声中,肩头微晃,已向石下纵去,胡子玉方自含笑答道:“人还未去,先已要打别人轻易不舍待客的美酒的主意,我看你这‘神钩铁掌’四字,不如改做‘恶客人’还来得——”

语音未了,突见许狂夫身形方自落地,却双臂一扬,拧身上掠,嗖地一声,又窜了上来,目光遥视山道上坡,沉声道:“有人来了!”

胡子玉双眉徽皱,独目之中,精光暴射,四望一眼,突地背向山道,盘膝坐下,向许狂夫打了个眼色,哈哈笑道:“快哉此风。快哉此风,你我不如先在这里凉快一阵,再到山下酒家,喝上四两者酒,然后回家高卧,岂非乐事!”

许狂夫目光一转,已知他这位累来以足智多谋、机警过人饮誉江湖的胡四哥的心意,便也盘膝坐了下去,一面笑道:“这样一来,回去晚了,今日应打的二十斤山柴,又未交眷,只怕嫂夫人难免又要发一次河东之狮吼了吧!”

一面说话,一面仰天长笑起来,只是一双目光,却不住偷偷往山下路瞟去,只见上坡密林深处,果已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衣冠形状,远处看不甚清,只听他随意作歌道:“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借取少年时,美酒堪饮直须饮,莫待杯空悔已迟!”

歌声清越,袅袅四散,胡子玉头也不回,沉声道:“此人话音清越,中气十足,你且看看他是何形状,是否相识?”

许狂夫口中微应一声,只见那人一面高歌,一面漫步而来,身上一袭及膝蓝衫,虽然补缀甚多,而且已经发白,但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脚下白袜乌履,亦自陈旧不堪,道髻乌簪,面目清癯瘦削,却带着七分懒散之态,双目似张未张,似合未合,懒洋洋地望了石上胡、许二人一眼,又自一面高歌,一面向山下走去,歌道:“劝君饮酒莫须迟,劝君借取少年时,但能一醉于愁去,楚汉兴亡两不知……”

人行渐远,歌声渐渺,等他走到山石以下,许狂夫方看到此人背后,竟还斜系着一个漆做朱红的贮酒葫芦,不禁失笑道:“看来此人不但是个酒中同道,而且嗜酒之深,还似在我之上,胡四哥若说他也是个武林高手,小弟看来,却有些不似!”

胡子玉直到此刻,方自转过头来,目送这高唱劝酒之歌的落拓道人的蓝衫背影,渐远渐消,微“哼”一声,沉声道:“贤弟你难道还未看出此人虽然佯狂避世,游戏风尘,但高歌时中气极足,行路时双肩不动,脚下却如行云流水,实在是个隐迹风尘的异人,只是我十载闹居,对江湖侠踪,已然生疏的很,是以不识比人究竟是何人物罢了。”

这一番话,直说得“神钩铁掌”许狂夫面上的笑容,又自尽敛,默默无言地垂下头去。胡子玉见状倒也不愿使这位多年故友太过难堪,展颜笑道:“只是此人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犯不着深查他的底细,贤弟,你我还是快些赶到‘飞鹰山庄’,去喝袭老二的美酒去吧!”

许狂夫抬头一笑,两人齐地跃下山石,此刻空山寂寂,田野无人,虽因白日之下,不便施展轻功,但两人脚步之间,行走仍甚迅快。

约莫顿饭不到光景,许狂夫当前带路,转过数处山弯,山行便已极深,坡石崎岖,人迹渐渐难至。

胡子玉朗声笑道:“我已十余年未到此间,若非贤弟带路,我只怕连‘飞鹰山庄’的大门都找不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