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说话之间,两人已至“灵长观”外,只见观门未闭,门内却有纵横的剑气,往来相击于雪光、灯火之内,“飞鹰”裘逸大喊一声:“各位先请住手,九华山‘丹桂山庄’‘三绝先生’公冶拙在此!”

他不通己名,却将“三绝先生”名字喊出,自是深信这四字有先声夺人之力,‘喊声方了,观内剑气立顿,一个手持长剑、满面惶急的灰袍长髯老者,已自如飞掠身,连声喝道:“公冶拙在哪里?袭兄在哪里?想煞我谢一奇了!”原来“长白派”此刻情势,正如公冶拙所料,正是极其险迫,“长白派”门下最为得力的四大弟子已伤其三,方才那一声惨呼,便是“长白派”当今的第二代门徒之首“玄霜”道人被“峻峭三剑”请来的武林高手“金枪银弹”董平以一招“双插梨花”的枪法绝技,当胸刺了一枪,濒死之前发出!“落英神剑”谢一奇见到爱徒惨死,而自己盼望中的救星未至,知道只有自己动手,或许还能稍挽颓势,哪知他与“崆峒三剑”中“七绝剑”金振宇甫一交手之下,便知道“崆峒三剑”确非徒拥虚名之辈,自己纵然拼尽全力,最多也不过只能和人家打个平手,心中不禁越发惊惶,此刻“飞鹰”袭逸的这一声大喝,实不富救星从天而降。

谢一奇目光动处,不等“飞鹰”裘逸引见,便已一把捉住公冶拙的手掌道:“阁下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三绝先生’了,小弟久仰大名,真是……真是……如雷灌耳……如雷灌耳的很!”

公冶拙看见这极为沉着镇静的一派掌门,此刻不但满面惶急,言语谈吐,竟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知道必是因为情势危急所至,遂也不多谦让客套,便随口说了声:‘谢大侠言重了。”便当先走人观内,只见此刻“灵长观”的正殿之前、院落四侧,满插数十只松枝火把,左侧一排灰袍道人,垂手肃立,右侧檐下的一排紫檀木椅之上,坐着四个俱在中年以上的江湖健者、武林豪客,正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院中一人手提长剑,傲然卓立,虽亦近暮年,但双目有神,身躯笔直,毫无半分老年人的垂暮之气。“三绝先生”目光转处,场中情势,便已了然于胸,并知道今晚来此间寻仇之人,必是“崆峒三剑”,因“长白剑派”这三起仇人之内,只有“崆峒三剑”与自己无一面之交,心念微转,抱拳朗声道:“在下公冶拙,今夜……”

哪知他话未说完,卓立院中的“崆峒三剑”之长“长绝剑”金振宇便已冷冷接口说道:“‘三绝先生’大名,天下皆闻,在下兄弟,早已久仰得很了!”

语意虽然客气,但语气却冰冷已极,“三绝先生”公冶拙上下打量此人两眼,仍自含笑道:“岂敢,公消拙在江湖中虽薄有微名,岂能与‘崆峒三剑’相比,阁下如此谦虚,公冶拙实在汗颜。”“七绝剑”金振字目光炯然一转,还未答话,“飞鹰”裘逸已自一掠而前,接口笑道:“公冶先生,你可知这位就是人称‘七绝’之剑的金振宇金大侠。”

他言语之内,故意将“七绝”二字,说得分外响亮,自是存心想以此激起“三绝”先生公冶拙的怒气!哪知公冶拙却面带微笑地不露声色,而金振宇反而沉不住气地仰天狂笑道:“不错,不错,兄弟在江湖中,确有‘七绝’之名,但我这‘七绝’,哪里比得上‘三绝先生’的半绝。”

语声顿处,笑声亦候然而顿,冷冷又道:“不知‘三绝先生’今夜来此,是无意游山,抑或是有心前来为‘长白派’架梁的呢?”

公冶拙笑容不改,捋须道:“公冶拙亦想请问,金大使今夜来此,是无意游山,抑或是有心前来寻仇的呢?”

金振宇见他将自己所说的两句话,回敬过来,不禁狂笑起来,一面说道:“问得好,问得好——”

笑声又自一顿,沉声接道:“但阁下不用金振宇回答,想必早巳知道我兄弟此来是为着什么了,我兄弟三人义同生死,在下今日。正是为我三弟复仇而来,父子兄弟之仇,不共戴天,难道我兄弟此举有什么非是之处,要劳动阁下不远千里自九华赶来么?”

江湖以内,讲究恩怨分明,有思固必当报,有仇亦是非报不可,金振宇这一问,当真是言语锋利已极,哪知公冶拙却故作不胜惊异地,“呀”了一声,皱眉道:“公冶拙实在莽撞,不知道令弟已然仙逝,但在下还想请教一句,令弟是怎生在谢大侠手下丧生的呢?据在下所知,十年来谢大侠并没有入关一步,而‘崆峒三剑’的侠踪,亦常在中原,难道是金三侠偶动游兴,竟远游到长白山来了么?”

金振宇冷“哼”一声,心中何尝不知道公冶拙此问是在故作姿态,但“三绝先生”声名赫赫,他却又实在不愿无端树此强敌,只得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强自忍住,沉声接口说道:“舍弟虽非谢一奇所伤,却是死在‘白鹰’白冲天暗算之下,谢一奇与自冲天一门兄弟,白冲天是隐匿此间,我兄弟此来长白山寻仇,难道还是找错了地方么?”

这“七绝剑”亦不像老而弥辣的江湖豪客,此刻竟仍然以问话来回答公冶拙的问话,当真可说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哪知“三绝先生”公冶拙却又不胜惊异地“呀”了一声,皱眉道:“依在下所知,‘白鹰’白冲天双脚已断,残废多年,而金三侠一身武功剑法,早已名动江湖,阁下若说金三侠是伤在白冲天手中,这不但更教我公冶拙不解,而且实在难以相信!”“七绝剑”金振宇双眉一轩,面上已自现出怒容,沉声道:“金振宇久仰阁下总率江南武林,以仁义行道江湖,是以方自敬你三分,而你此刻却如此以言语戏弄于我,金振宇倒要请问是何道理!?”却见公冶拙竟仍不胜惊异地“呀”了一声,又自皱眉诧问道:“在下心中有不解之处,是以好言望金大侠释我疑团,哪有半分以言语戏弄金大侠之心,金大侠这一问,却是问得大大地错了。”

金振宇轩眉怒道:“舍弟多年前被白冲天暗算一掌,伤势至今方自发作,不治而死,今日我兄弟此来,便是要取自某人头,至我三弟灵前相祭,若有人阻挡,无论是谁,俱是我兄弟不共戴天之仇!”

他两人的言语,句旬相接,丝毫不给别人插言之余地!说到这,金振宇更是语声激昂,宇宇截金断铁!檐下四人,此时亦早已长身而起,双拳紧握,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三绝先生”公冶拙。

一时之间,院中死般静寂,只有风吹火把,呼呼作响,人人心中俱都知道,此时此刻,敌我双方都是窗拔弩张,一触即发,心中各各充满戒备之意!

哪知公冶拙一手轻然长须,一手微抚腰畔丝绦,仍然含笑说道:“金大侠你乃久走江湖之人,此刻怎地说出这般话来?”

金振宇一击掌中长剑,怒喝道:“在下的话,字字句句,惧是实言,难道还说错了么?”

公冶拙仍自好整以暇地一笑说道:“想你我一生之中、与人交手,何止千百次,说不定此刻你我身上,都带有难觉察的内伤,又怎会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所伤?是以——

金振宇大怒接口道:“舍弟伤势重发之时,我兄弟早已仔细推敲,断定必是白某所为,我兄弟一生行事,敢说件件光明磊落,老来难道还会含血喷人么?”

公冶拙微笑道:“贤兄弟如何断定,公冶拙愿闻其详。”

金振宇大喝一声,随手一抖,掌中长剑,抖起朵朵刨花,口中并大喝道:“金振宇再三相让,公冶先生切莫逼人太甚,只要阁下今日袖手不管此事。我兄弟日后必报大德,否则我兄弟纵然……”

语声未了,突有一条人影,自檐下掠来,一手托着金振甫手肘,沉声道:“大哥,我等就将此事为何断定乃自某所为的经过说出又有何妨?也好教天下人得知,我兄弟不是多生闲事、含血喷人之徒!”

公冶拙始终面含微笑地然须卓立,此刻非但未将此人指桑骂槐的讥讽之言,放在心上,面上笑容,反而更加开朗,说道:“阁下想必就是金二侠了,此话当真说得中肯已极,想你我俱已是知命之龄,怎会再做出那些含血喷人的无聊闲事!”“七修剑”金振南鼻中微“哼”——声,冷冷道:“公冶先生好厉害的眼力,在下正是金振南,舍弟的死因,亦是在下断定,公冶先生如不嫌费事,在下自当详细说出。”

语声微顿,沉声又道:“八年前我兄弟剑下留情,放了白冲天一条生路,哪知他却乘舍弟不备,在舍弟大横助外,季肋之端,骨尽处,软肉边,脐上二寸,两旁六地的‘章门穴’上,击了一掌,是以我兄弟方自挑断池两足筋络,当时见舍弟伤势不甚重,又念在同是武林一脉,终究还是未曾将之击毙,反而好好送上长白山来,只教他今后不要再往中原为非作歹……”

谢一奇冷“哼”一声,金振宇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又接道:“今年舍弟发作的伤势,不但正是在季肋之端的‘血囊’之处,而且伤发时全身冰凉,足心却发烫,正是‘长白源’贯用的‘雪云掌’之特征,舍弟濒死之际,不住惨呼白某人之名,再三要我兄弟为他复仇,公冶先生,若你换了我兄弟,请问你又当如何?”

公冶拙双眉微皱,似是甚表同情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在下近年颇少下山,江湖中事亦有许久未曾过问,是以令弟死讯,直到今日方知,竟未曾亲去灵前致祭,实是憾事,还望二位恕罪!”

金氏兄弟对望一眼,他兄弟虽亦老于江湖,却仍不知这老奸巨滑的武林枭雄,此刻究竟在弄什么虚玄,只听他接着又道:“只是金二侠如阿便断定金三侠的死固定是被白冲天所伤,小的却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