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照夜顿住脚步,蹙眉回身道:“此乃禁地,阮宗主不宜在此。”

可阮妙真却充耳不闻,继续道:“既然这顾惊羽依然死于霜华剑下,神魂不复,你又何必押着他的尸身呢?你若果真恨他,大可以将其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这一声是传遍山崖的,就连崖底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她是故意要教所有人都听见。

“是啊。”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我曾听说照夜天尊是为了戮尸泄愤,可我方才施极目之术,却看这尸身完好无损。”

“似乎连那道致命剑伤也消失了。”

不仅完好无损,还面色红润,仿若活着一般。

这些声音零散稀落地飘入顾惊羽的耳朵里,他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离谱的传言都是打哪来的?

当初连他自己都被这些传闻给蒙骗了。

只见秋照夜立于洞府外,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谁说我恨他?”

声音如凛冬寒风扫过,令人不由得浑身一震。

阮妙真瞳仁微颤,从方才秋照夜看向“顾惊羽”的眼神起,她就发觉了不对劲,那眼神令她回想起百年前——

那时的她跟随师尊来到无极剑宗交流讲学。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名长老的小弟子,不像怡凌,身为宗主首徒,能坐在首席与秋照夜面对面地切磋,而她只能坐在下席远远地看着。

她看着怡凌将自己贴身的暖玉送给秋照夜,并为其抚琴。

那副暖玉标记着怡凌的灵息,修士一旦接触,便会本能地记住这道气息,今后哪怕相距甚远,依然能够感应到她。

怡凌送这样一件东西,意味不言而喻。

怡凌与秋照夜在梨花下并肩而坐,贴得那样近。同样是美得不入凡尘的两位谪仙般的人物,放在同一个画面里,便是连世间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他们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半缕风韵。

这一切令阮妙真嫉妒得无以复加。

可很快她就欣喜地发现,秋照夜对怡凌的示好完全不为所动,其目光也从未在女子身上停留片刻,而是时不时地瞥向远处。

只有在师尊的偶尔敦促下,他才不得不应付怡凌,心不在焉地拨弄几下琴弦。

她心下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光,从怀中掏出一只绣包,那是她亲手制的绣面,内里包裹的是一只上品乾坤袋,她本想着休课时便找个机会将此物送给秋照夜。

待她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却见秋照夜蹙着眉,只是冷冷一瞥那绣包,便将其推开冷眼冷语地道:“我不需要。”

她一时竟僵立原地。

可很快她的周围便簇拥而来众多男女修士,示好的礼物也将秋照夜塞了个满怀,又都被他一一拒绝。

她欣慰地想,没关系,秋照夜不喜欢她,却也不喜欢任何人。

可待到秋照夜推拒众人后端坐回首席,便又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

她好奇地顺着秋照夜的目光望去,辨认了许久,才在枝丫纷扰,影影绰绰的重重梨花花瓣里,瞧见一袭玄衫人影。

那人躺在粗壮的枝杈上,纤长右腿垂落一旁,晃晃荡荡,似乎嘴里还衔着一根草,草尾随着他时不时的咀嚼而左右摇晃一下。

那副散漫的模样,与无极剑宗严谨的治风格格不入,在一水站如松坐如钟的弟子当中,显得尤为突兀。

阮妙真本以为此人是别派弟子,却听见玉元仙尊沉着脸喊了一声:“阿羽!”

树上那人晃悠的腿停下了,画面静止了一瞬后,那人影一声不吭地悄然落下草地,她震惊地发现世上竟然有人敢无视玉元仙尊的呼唤,反而是迈开步子正欲溜之大吉。

只见玉元沉下脸,当着在场众多外派弟子的面,凭空挥去一道银色锁链,将那人影的一脚绊住,“乐宗宗主亲自前来讲学,你怎可敷衍怠慢?”

说时正欲往回一拽,却听见一个高亢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