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圆檐的屋顶挂着雨线,断断续续,死去神明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天空永远都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又会降下大雨。
林守溪睁开眼时,正睡在一张软塌上,棉柔的被子覆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香气摩挲着鼻尖,让他觉得微微发痒。
睁开眼,右手上方是一扇雕花精美的木窗,左边挑着暗彩的帘子,床不奢华但是规整,细绘着古仙的灯左右各列了一盏,亮着明黄光晕,案几上摆着琴,长颈镂空胆瓶中插着花,一旁放着几本卷起的书。
屋中并无他人,林守溪侧耳聆听,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水声。
侧边的房间里,门的缝隙间有雾腾来。
林守溪看到雾不免心惊,总觉得那里还会飞出一支铁箭。
片刻后,他才察觉到应是有人在沐浴。
林守溪想要爬起来,可太过疲劳,只能安静地躺着。
他歇了一会儿,开始复盘先前发生的事。
有人要杀自己。
那个人是谁?
是云真人派来的人么?不会……若要动手,早在往夜阁时,云真人就可以亲自动手,没必要使阴的。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林守溪已经明白,云真人的大计永远只有一个——神明传承,为此他可以容忍许多事情。
孙副院是云真人的人,应该也不会擅作主张。
那么……是小禾的仇家么?
从云真人的话语来看,神选者应是类似蓄水池一样的东西,是保证三位公子小姐获得传承万无一失的……神灵的传承很凶险,随时都有可能遭遇生命的危机。
他们想要杀死我,变相地让小禾陷入危险之中?
还是说自己过去结下了仇家……难道是王二关或纪落阳?
不,那射弩箭的人很强,比他们更强。若非对方狙杀的位置太远,箭至小巷时已大打折扣,不然他要么舍弃那些杀妖院的少年,要么非死即残。
但林守溪听到了他们在孽池时的古怪对话,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是有秘密的。
只是他对于这秘密并不是太感兴趣。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十的身躯在铁箭下开裂的模样。
林守溪面容冷淡,但从不是冷漠的人。
孽池相遇,他带着他们群妖中杀了个来回,其间虽然凶险,但阿十也始终没有背弃而逃,他们闯过了险象环生的孽池,奇迹般推开了石门,熬过了暴雨之夜的乱,却死在了一条平平无奇的巷弄间。
他们的交情算不上多么深刻,但林守溪不可避免地觉得心痛。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林守溪闭上眼,轻声立下誓言。
……
林守溪感到疲倦,又小寐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缝隙间腾来白雾愈发淡了。
开门声响起。
林守溪的目光落了过去。
雪嫩纤白的小脚伸出,足尖还踏着淡淡的雾气,柔软的足心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小腿自白色的浴袍间微露,一滴未被汲干的水珠顺着大腿自袍间滚落,它从遮掩的幽暗间来,在脚踝处微顿,如悬着的珍珠足饰。
少女足心微转,身子也越过了门,轻盈地落入了视野里。
她束着腰,雪白柔软的浴袍裹着纤长而有活力的身躯,明明严丝合缝,却依旧给人以微微的魅惑之感,少女脊线优雅,站立时秀挺似竹,绸滑的发似披落的光,精致绝伦的面颊掩在其间,漂亮得像是瓷娃娃。
十四岁的小妖精已漂亮至此,再过几年她将出落成什么样,难以想象。
她无声地走过秀光内敛的地板,轻巧转身,望向了躺在塌上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林守溪在惊慑于小禾的美之余也想到了另一件事——如今的小禾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展露真容了么?自己到底该以怎样的神情去面对?
“今日的小禾……好漂亮。”林守溪模棱两可地赞叹了一句,说:“或者,我应该叫你……巫家大小姐?”
小禾釉红色的唇角微微挑起,浅浅一笑:
“你好像……不是很吃惊?”
看来是不再遮掩,展露真容了……林守溪反应很快,立刻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林守溪看着她的脸,她画着很淡很淡的妆容,但眉目太美,妆容在水雾中晕开时,依旧给人以艳丽之感。
他回过神,迎着少女略微疑惑的神色笑了笑,飞快找补道:
“吃惊……我已痴了,自然不惊。”
“师兄好会说话哦。”
小禾微愣,弯眸笑问:“这张嘴以前有没有骗过女孩子呀?”
“会说话?”林守溪摇摇头,鸣冤道:“我从小嘴就笨,经常惹师兄师姐不开心,而且我三岁才会说话,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晚上不少。”
“三岁学会说话?这种事你怎么记得?”小禾好奇地问。
“嗯……因为那时候,我听见一位师兄念叨,说小师弟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怕不是一个傻子吧。于是我才知道该说话了,就开口说话了。”林守溪笑着回忆往事。
小禾听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我看你真的是个傻子。”
林守溪跟着一同笑。
小禾意识到了什么,眉眼中的笑意飞速淡去,她认真地盯着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故意移开话题?”
“嗯?什么话题?”林守溪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