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师靖走入后院时,已换上了雪白的道裙,少女的妖媚被月光似的白洗去,清圣高洁,独属于少女的清贵与稚气亦重回眉间,让人联想到雪中的铃兰。
林守溪看向廊下,微微失神,她与死城时所见如出一辙,可她们却怎么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谢谢你。”
白日里慕师靖维护自己的画面林守溪记在心头,此时终于有机会表达感谢。
“别说话,我先替你解符。”
林守溪的身上贴着无形的符,身子被符钉死,只有嘴唇与眼珠之类的小部位可以动。
慕师靖走到他的身边,翩然立指,一抹白光凝于指尖,她对空虚画,笔画蜿蜒的解符顷刻写就,再蜻蜓点水般一按,将它落到林守溪的身上。
灌铁般的感觉终于从身体中消散,林守溪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说:“不是说软禁么,这就是你师父说的软禁?”
“那你希望师尊给你来点硬的么?”慕师靖淡淡地问。
“什么是硬的?”林守溪问。
慕师靖不答,只是笑盈盈地伸出纤细手掌,轻飘飘地抹过脖子。
林守溪立刻懂了,不再多问。
替林守溪解开了符,慕师靖问:“你要走么?”
“走?”林守溪困惑。
“别忘了,这间院子里藏着暗道的,若你要逃,兴许有机会。”慕师靖说。
“当着她的面逃么……”林守溪摇了摇头,说:“你也太看不起你师尊了。”
“师尊或许也是这般想的,这就是你的机会。”慕师靖怂恿道。
“我没有必要这么做。”林守溪想了想,依旧摇头。
慕师靖这才点头,说:“看来你还是清醒的,那走吧,去见师尊,她有问题想问你。”
少女想了想,又道:“对了,你表现得好些,师尊杀气虽重,但不至于对你这样的晚辈动手。”
“嗯,我知道了。”林守溪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些事你自己随机应变,不许出卖我,明白么?”慕师靖凑近了些,以心声说。
“放心,你这般帮我,我当然不会忘恩负义地背刺你。”林守溪伸出手掌。
慕师靖颔首,也将手掌伸出,两人轻轻击掌,立下约定。
林守溪离开了庭院,走过了‘天女三花’的屋子,四下扫视,未在黑暗中见到人影,他掌了盏灯,向着外面走去,街道清寂,道路的尽头,是神桑树,一袭狐裘正立在神桑树下,微风吹动树叶,也吹动带绒的襟摆,月光照得树叶翻银,空寂的村子如同废墟上营造出的孤单之梦。
仿佛树下立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离群索居的银狐。
林守溪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仙楼楼主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等待她开口。
宫语上次来的时候,这棵巨木远没有这般高。
她确认,这棵树就是当年她月试里赢下的种子,一般而言,花朵为了授粉,都会不遗余力地吸引昆虫,但为这棵树播种的,竟是苍碧之王。它是在北方极地的冰层里被发现的,辗转入神墙,被她赢到手后,巨龙袭城,意外将这颗种子带到此处,于污浊的土地中生根发芽。
它的命运亦是如此坎坷……
宫语伸出手,手指抚摸过略显光滑的树身,指纹与树纹轻轻摩擦,仿佛在历数自己的过去。
竟是这么多年了……
这棵树没有辜负自己当年的祝福,真的在历经曲折后长成了参天大树,而自己亦没有辜负师父当年的期许,也成为了世间数一数二的仙人,只是成长已经的成长,故去的也已故去,他们早已在三百年前便已永隔,唯有她至今仍在怀念。
宫语收回了思绪,她闭眼复又睁开,再回过头望向林守溪之际,眼眸中四下无人时独有的温柔已消失不见。
“你来了。”
宫语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林守溪点点头,他将自己的疑惑暂时压在心里,等着这位女子提问。
“关于你与慕师靖的事,我都已了解了。”宫语片刻后开口。
“嗯……”
林守溪也不确定宫语到底了解了什么,没有胡乱接话。
“你在三界村与魔巢斡旋数日,为颠覆妖邪蛰伏两边,所作所为虽不足以抵你放过龙尸之过,但依旧值得赞许。”宫语说。
“……”林守溪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双面间谍了,但本着不出卖慕师靖的心,他点头道:“比起我,还是慕姑娘更艰难些,击败时空魔神主要由她出力,最后的致命一剑也是由斩司人亲力亲为的。我这点辛劳不足为道。”
“也不知你这谦逊是真实还是虚伪的。”宫语摇了摇头。
“门主慧眼如炬,真情亦或假意如何瞒得过你的眼。”林守溪平静地说。
“油嘴滑舌,难怪小禾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宫语冷冷道。
“小禾……”林守溪喉结微耸,“她……还好么?”
“她很好,只是有些不乖。”宫语说。
“什么不乖?”
“我要收她为徒,她竟敢再而三地拒绝,一点也不听话。”宫语说。
“……”林守溪心想不愧是小禾。
“你很牵挂她?”
“是。”
“你既然这般牵挂她,还在此处沾花惹草,勾引我的小徒弟?”宫语眼眸眯起,秋水凝霜。
“我与她只是暂结盟友。”林守溪同样坚持这一观点。
“暂结盟友?你可以将此话去与小禾说说,看她信不信呢。”宫语微哂。
林守溪不答,他并不在乎小禾会不会相信,只是想与她说说话而已。
劫后余生还能相逢是何等幸事,他不在乎其他。
想到此处,林守溪不免又想起小语。
已经两天过去了,小语那边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小语有一位人神境的娘亲,不该出什么大事才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