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兽与吞风吐雪的大蛙还在森林中游窜着,等待着客人的到来,林守溪与楚映婵却已暗度陈仓,出现在了阴冷闭塞的山谷墓地里。
这与其说是墓地,更像是乱葬岗,破旧的墓碑东倒西歪地插着,上面的字迹被腐蚀性极强的雨水反复冲刷,模糊不清,像是一只只拍烂后黏在上面的苍蝇。
这片山谷尤其黑,煞气在墓地之外结成了一片薄纱,微弱的月光根本照不进这里。
覆着黑色面具的人影悬在一座罕见的尖碑上,结跏趺坐,衣袍低垂,像是停在碑上的猫头鹰,它冷冷地打量着来者,似乎随时都会发出诡异的叫声。
林守溪踏入这里的时候,心中生出了不适之感。
楚映婵也轻飘飘地来到了这里,她面容姣美,脖颈在冰晶般的夜里泛着淡色的青络,白衣仙子姿态优雅,衣裙纤尘不染,但她的心难免空落。
知道了一切之后,万事也就失去了惊喜,无论是红面蓝面璀璨的法术还是炎兽喷吐出的火墙都失去了光亮,变成一个黯淡的‘遭遇’,她的心波澜不惊,仿佛已将眼前的事经历了无数遍。
无人察觉的地方,戏女的脑袋也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死气沉沉的墓地外。。
她到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么快吗?这黑面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忘记台词了吗?还是因为他们来得太快被吓住了……这也太不敬业了吧,要罚钱的!”戏女不悦道。
她这个行当很难做,许多妖物不愿奴颜屈膝地为人族服务, 所以她雇的不少妖怪也是临时妖, 没什么经验,万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地盯着,否则难免出岔子。
当然,戏女虽有怨言, 却也很乐于这么做, 毕竟捉弄他人就是她获得力量的方式,她是心怀理想的人, 坐牢也不可忘记修行。
“好了好了, 你们也别忙活了,一起过来看吧, 还有你, 回去通知一下白风怪他们,差不多可以收拾收拾了,对了,瞳画师呢, 他没懈怠吧, 我们认真唱戏的场面可都画下来了?”
戏女对着森林里的炎兽和雪蛙招呼,让他们歇一歇, 又拉了那鼠灰色衣袍的小妖, 吩咐事情, 没过多久, 一个光溜溜的大眼睛飘了过来。
这只眼睛比戏女的头都大, 它是由凝胶状物聚合成的, 水晶般的黑瞳在里面钟摆般转来转去, 无论你站在哪里, 都会觉得这只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据说这曾是被神浊污染的凶物,被神山抓获之后冥顽不灵, 凶性不减,神山正打算以真火将其身躯焚毁之际, 凶物的眼睛从它的眼眶中挣扎了出来,叛变了自己的身躯,投诚了人族。
它被戏女称为‘瞳画师’,顾名思义, 它有以瞳绘画的能力,可以做到所见即所得。
戏女绕到它后面,对贴在它‘后脑勺’上的十余张纸一一进行了检查, 这十多张纸丰富多彩,从林守溪与楚映婵一同进入黄沙谷开始, 他们一同撑伞,比肩作战,断崖不离不弃,雪山相偎相依的画面都在其中,且角度选得很好,画面极具张力,两人被刻画得情深义重, 算是楚妙见了能泪流满面,小禾见了能将林守溪打死的水平。
“嗯,做得不错嘛, 越来越熟练了, 比白风怪他们强多了……”戏女看着这些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眼球, 说:“再干二十……不,五十年,老大我一定给你挑一副威武霸气的新身体。”
瞳画师眨了眨眼,表示满足。
命令属下收好了画以后,戏女心情大定,嘱咐道:“等会他们的最后一幕一定要好哈拍,那种意境一定要表达出来,知道吗。”
瞳画师再次眨眼,虽然临近夜色,但它已进化出了夜景中清晰窥物的能力,这对它而言不过小菜一碟,最大的难点反而是如何在不惊动客人的情况下选取优美的角度。
吩咐好了事情,戏女心情大定,她的脑袋转向了那片墓地,专心致志地欣赏起了他们最后的战斗。
虽然黑面一句台词也不记得了,但这场战斗远比她策划中要精彩得多。
坟墓间煞气翻搅,黑面上下翻腾,宛若羽化的蛇,吞云吐雾,进退如魅,它在一个个墓碑间游动着,发出凄厉的、令人心肝打颤的啸声。
林守溪与楚映婵的身影在墓碑间闪烁着,林守溪动作迅捷,快如弹跳不休的弹丸,像是夜色间的狐,楚映婵的身影也很快,但因为白裙的缘故,她要显眼得多,所过之处白色的残影纷飞如雪。
这三道身影时不时交错而过,交击处刀剑交鸣,空气炸开,剌出一连串星火密集的艳丽火束,宛若盛放的烟火。
戏女对于这些仙子到哪都爱穿白裙的习惯向来是不满意的,在她眼里,白裙根本不宜战斗,而且看着像奔丧,一点也不喜庆。
当然,戏女对于楚映婵的讨厌很大原因来自于楚妙,楚妙是令她入狱的罪魁祸首,若非自己实在见钱眼开,根本不乐意来接这活。
“差不多了,通知一下它收工吧,再打下去可就要错过星月摆成笑脸的时机了。”戏女淡淡道。
鼠灰色衣袍的妖怪点了点头,它闭上眼,口中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似在要无形中传达什么。也是这时,戏女感应到,戏场后台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是谁?”
别处,她无头的身躯豁然立起,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来者是黄沙怪,黄沙怪已收拾好了包裹,前来邀功领赏了。
戏女非但没有松口气,一直运筹帷幄,态度轻佻的她,忽有头皮发麻之感。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戏场之后,戏女用自己的无头身体给黄沙怪打手语。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黄沙怪也愣住了。
“你不是去扮演黑面了吗?你的戏本呢?”戏女问。
“啊?我没这场戏啊……”黄沙怪呆若木鸡。
戏女的脑袋像是生锈了,她一节节地扭过去,望着墓地,瞳孔骤缩,半晌才喃喃发问:“那……他是谁啊?”
……
有人偷换了戏本,本该由黄沙怪扮演的黑面被替换成了别人!
戏女坐岸观火的心思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