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紧闭,严丝合缝。
门外,小禾蹑手蹑脚地靠近,撩起雪白的长发,耳朵轻贴门上,凝神细聆,她抿着薄而翘的唇,似笑非笑。
小禾的肩膀被拍了拍,她受惊回头,发现是林守溪。
“慕师靖与你是这么好的姐妹,如今慕姑娘受难,你就这样幸灾乐祸?”林守溪压低声音,严肃地进行了批判。
小禾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的手,扯到身边,让他一起来听,林守溪没有拒绝。他认真听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身边又多了一个白裙身影,他张了张口想说话,楚映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难得地团结一心。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门内才安静了下来,三人正要撤离,清音箭一般透门而出,直射过来。
“别躲躲藏藏了,进来。”宫语冷淡道。
三人一听,心中一凛,小禾与楚映婵对视一眼,皆怕被罚,连忙合作,各自抓住林守溪的肩膀,将他往门里一推,然后飞快撤走。
林守溪闷哼一声,撞开门,在门槛上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宫语玄寒的瞳光就锁住了他,他连忙立定,道:“弟子见过师祖。”
宫语斜坐在宽厚的木椅里,慢条斯理地抚摸着怀中的拂尘,面容冷漠,慕师靖正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壁罚站,黑色的过膝棉裙层层叠叠挽在腰间,腴翘雪丘落满红枫。
慕师靖很委屈,觉得自己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师尊也太小题大做了……当然,她做贼心虚,也不敢真的辩驳。
林守溪立刻收回视线。
“师祖伤势如何了?”林守溪关心地问。
“性命无虞。”宫语淡淡道。
“……”林守溪顿了顿,又问:“师祖特意来此,是出什么事了么?”
“我要去神守山办点事,山主之死破墙之灾虽过去了三百年,但至今疑点重重,若有机会,我想了结此事,给爹娘一个交代。”宫语平静地说。
当然,宫语来这座府邸,最大的原因,还是实在受不了慕师靖这逆徒了,不揍她一顿,这颗早就古井无波的道心都难以安宁。
“师祖伤势未愈,要多加小心。”林守溪说。
宫语冷淡地嗯了一声,拧转拂尘,没有多言。
林守溪只觉得此刻卧在木椅中的仙子是一座寒气森森的冰山,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南行的一切都被封冻在冰雪里,再生不出摇曳生姿的雪罂粟,只剩下雪莲清寒皎洁地盛开。
“我去看看我徒孙的乖徒儿。”宫语起身,说。
“小语此刻应该刚刚睡下。”林守溪说。
“无妨的,我在外面瞧一眼就是了。”宫语横了慕师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这女徒儿没一个正常的,徒孙又是个欺师灭祖的胚子,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
听着宫语腊月飘雪般的冷言冷语,缩在角落里的慕师靖小声开口,道:“弟子知错了。”
本来宫语都快忘了慕师靖这事了,听她这般细声细气地说话,不由想起了她背着自己时嚣张猖狂的神态,但宫语碍于身份,再多与一个晚辈过分计较,也有失身份,她思忖片刻,手探至发后,轻轻按住发髻,天鹅长颈般的皓腕一旋,一截银簪徐徐抽出。
她将这银亮的簪子递给林守溪,道:“这枚银簪送你,从今以后,见簪如见我,慕师靖若敢有忤逆之处,你可以代为师惩戒。”
“师尊,不要——”慕师靖娇颈一转,哀声央求:“师靖真的知错了,求师尊饶了这次。”
宫语岂会相信她的鬼话,怀中拂尘一甩,悠悠地问:“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不,师靖不敢,只是……林守溪出身魔门,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手段歹毒,过去还与徒儿是宿敌,师尊万不可轻信他!我是师尊一手带大的,情同母女,师尊岂忍心让我落到这魔门宿敌之手?”慕师靖低下头,咬着红艳的唇,十指相绞,软语哀求。
没有回应。
慕师靖缓缓抬头,这才发现,师尊大人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烛光闪动的屋内,只剩林守溪立在她的面前,持着银簪,平静地注视她。
“我出身魔门,阴险狡诈,手段歹毒?”林守溪晃了晃银簪,缓缓走向慕师靖。
“你……”
慕师靖心头一紧,嫉妒地问:“你是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对你这外人这么好?”
“你就不检讨一下自己?”林守溪问。
“我……”慕师靖感到心虚,低下头,恨恨道:“小人得志!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林守溪不与她废话,他指着一旁的矮榻,说:“趴下。”
“你……你趁人之危!”慕师靖气不打一处来,她扬起拳头,怒道:“林守溪,你可别太过分了!”
林守溪不说话,只冷冷盯着她,慕师靖心知现在的自己不是林守溪的对手,等会被他生擒了欺负更丢人,不若‘视死如归’一点,倒还能挽留些尊严,之后她定知耻而后勇,奋发图强,一雪前耻!
“谁怕谁啊,你要打便打!”
慕师靖往矮榻上一趴,咬牙切齿,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她已做好了被欺凌的准备,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慕师靖知他是成心羞辱,更感羞愧,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笃笃的声音,她疑惑回头,却见林守溪正在用研钵捣药。
“你要对我下药?这么明目张胆么……还是说,你想拿这杵……”慕师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林守溪。
“好好趴着。”林守溪冷冷道。
慕师靖乖乖趴着,片刻后,冰冰凉凉的感觉浇上了肌肤,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躯绷得和弓一样,她感觉那冰冰凉凉之物在她身上均匀地抹开了,她知道林守溪是在为自己敷药,想要感谢,可话到嘴边又成了:“我已浑金境巅峰,这点小伤哪里用得着敷药,假惺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