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些古怪的雕像被保留了下来,它们被狂风一并推出,慕师靖随手捡起一个,看着那触手横生,翅膀肿胀的古老身躯,说:“倒是挺可爱的。”
“它们看你也觉得可爱。”林守溪淡淡道。
慕师靖冷哼一声,将手上的雕塑撇到了一边。
林守溪盘膝而坐,将储物戒中最后的丹药一并倒出,一半分给慕师靖,另一半一股脑地往嘴里倒,像是吃饭一样将它们一股脑地咀嚼吞咽。
他的元赤气丸无法承载这样海量的真气,四溢的真气将他的残袍吹得鼓胀,雨点敲打在他的身上,蒸尽,林守溪的周身一时烟缭雾绕,宛若仙人。
“你在这里休息,别乱跑。”林守溪说。
“你要去哪?”慕师靖问。
林守溪已重新朝着观音月台的方向走去。
狂风、雷电、暴雨、火焰,这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了他的剑经法则,这座暴怒的城池于他而言则是一座充沛不可估量的武器库,在这里,他拥有与宫语和司暮雪一同迎战神明的资格。
慕师靖没有阻拦。
她知道,以她的境界,去了也是添乱,只是无法真正参与那场战斗,她多少有些失落。
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天地怒不可遏。
慕师靖深吸口气,她看了眼堆在周围的邪神石像,心神毫无缘由地一阵恍惚。
慕师靖淡咬红唇,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困……
一阵困意席卷而来。
她想起了她误服的助眠之药……是了,一定是药效涌上来了。
都怪林守溪,这种药都能拿错……
不能在这种时候睡觉呀……
慕师靖咬住舌尖,想要获得清醒,可她的眼皮子却无比沉重,睡意排山倒海般倾轧下来,恍惚间,她又看见了那片黑色冰原,看见了永不日出的地平线,看见了天地间孤独的黑裙身影。
梦境将拖着她的意识坠入深渊。
“不要……”慕师靖发出了呻吟似的呜咽。
……
战场的中央多了一位少年。
林守溪在狂乱的世界里如履平地,他参与到这场猎杀女帝的战斗里,以狂风为翼,雷火为刃。
女帝始终立在观音像下。
她很虚弱,肉眼可见地虚弱,但她依旧秉持着高傲,不可亵渎的高傲。
精妙的佛法与道术在她指尖跳跃变幻,璨然生花。
她以佛法之无量压制宫语狂暴的进攻,以道法中的降妖猎魔之术去对付身为狐妖的司暮雪,再以儒道的规矩去钳制道德败坏的林守溪,哪怕虚弱,却丝毫不落于下风。
进攻得最狠的是司暮雪,她主动将嫉妒之心激发到极致,对着女帝展开不要命的猛攻。
妖髓之血燃烧沸腾。
她的进攻疯狂得不像人,招式怪异得不像人。
她心中只有一念头——杀人。
若成,这里就是女帝的埋骨之地,若败,那这里就是她的赎罪之地。
宫语的进攻同样凶猛,她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穿透琉璃世界,结结实实地撼在女帝的圣体上,似要将她的魂灵从这纯净的容器之中撼出去。
满天梵唱在她的白袍下喑哑。
林守溪则根本不理会道德律令的规训,他放空心境,全力出招,誓要将女帝连同这座神像一道摧毁。
这场轰轰烈烈的战斗持续了许久。
“够了。”
女帝忽然开口,问:“你们吵够了没有。”
她对着天地叱出一令。
司暮雪身后的虚空开裂,一只大手伸出,猛地抓住了她居中的狐尾根部,瞬间,司暮雪像被打中七寸的蛇,浑身麻痹,巨手于空中一抡,将司暮雪重重地砸在地上,神女银牙紧咬,唇角渗血。
同时,宫语的头顶上,也有虚空开裂,一只金掌从天而降,她想要掠过,可这仿佛如来之掌,宽阔得没有边界,刹那间,巨掌将她的身躯拍回地面,手掌同时隆起,上书‘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
律令为线,林守溪也被划定在了一个结界里,这个世界了无一物,与外面暴怒的世界相隔绝,林守溪驱动剑经,什么也无法抓住。
女帝缓缓起身。
千手观音像共结莲花印。
她的身后,出现了三张金色的神座,分别象征儒释道三教。三家为教后,最初的学问皆不可避免地走向神秘与庸俗,但也正是如此,它们才能被炼化为纯粹的权力与力量。
女帝一念之间。
三方神座暴力地融为一体。
她坐了上去,如坐在这个世界的顶点。
司暮雪见到这幕,不惊反笑,道:“你太蠢了。”
“何出此言?”女帝倚靠在神座上,淡淡地问。
“你明明是超凡脱俗之存在,却为了暂时的力量,主动将自己纳入此方世界的天道秩序里……”司暮雪艰难起身,说:“天道会囚禁你的。”
“天道已衰微至此,连你夺取不朽道果也无法阻拦,如何能够拦我呢。”女帝淡然。
她举起一指,对着司暮雪悠悠落下。
一道深红色的苍雷劈落,它超越了道门雷法之极致,要将这狐妖神女劈得灰飞烟灭。
的确有人灰飞烟灭。
却不是司暮雪。
红色苍雷劈落之时,一道身影瞬息而至,截在了雷电之下。
来者白发苍苍,形容苍老,唯有精神矍铄依旧。
“师父……”林守溪一惊。
林仇义。
苍红之雷将他的道身劈碎。
顷刻。
完好无损的他再度从暴雨中走出。
这是轮回道果的神妙之处。
在他命定的死期到来前,他不死不灭。
“多谢。”司暮雪抹去了唇角的血。
女帝望着林仇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