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溪也不好责怪她,只玩笑似地开口,想缓解心中的疲劳。
「我哪有你这么庸俗。」慕师靖嘟囔道:「而且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当时想过不少美好的生命的,但生灵为了维系自己的生存,必然会加入这场杀戮的宴会,那些弱小而善良的生命,或许早就被其他物种灭绝了吧。」
「也许。」
「不过,也有没灭绝的。」
「在哪?」林守溪问。
慕师靖亲吻了他的面颊。
林守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幽幽道:「别太相信我,我总有一天也会噬主的。」
「姐姐等着哦。」慕师靖淡淡一笑。
慕师靖的衣裙还湿着,隐隐结冰,她的身躯早已冻僵,颠簸之中,更是几度要昏迷过去,林守溪一直没话找话,其实是想让她保持清醒。
黑暗铺天盖地压迫过来。
途径一片荒芜的宫殿时,匍匐已久的食肉蛾虫狂风般席卷过来,勾起了林守溪小时候与马蜂们恶战的回忆,林守溪怕慕师靖被咬,
将她由背为抱,护在怀里。
慕师靖原本一直在用她微弱的真气烘干自己的衣裙,眼看她就要大功告成时,林守溪再度抱着她跳入了水中。
水流穿过了她裙袂的缝隙,顷刻将她的身躯再度浸透。
慕师靖前功尽弃,终于支撑不住,晕在了林守溪的怀中。
昏昏沉沉间。慕师靖又做了个梦。
她的梦里再没有冰川与白骨,有的只是纯粹的孤独,这种孤独感比呛入口中的海水更令人窒息。
梦境于她而言像是一个气泡,她揉了揉眼睛,甚至可以透过梦境看到了现实中发生的事。
她看到了抱着昏迷着的她出生入死的林守溪。
林守溪拼死从蛇群中杀出,刚回到陆地上,又迎面撞上了一只浑身雷电的怪鸟,这怪鸟正在与另外两只怪鸟恶战,那两只一个浑身火焰,一个浑身冰雪,林守溪恰好掌握着水、雷、火的法则,他想凭借剑经之力收服它们,让它们为自己所用,对抗其他生灵。
可打着打着,仿佛海洋的王者被触怒,风暴与海啸在地宫中肆虐,浪头将怪鸟与少年一同吞没,画面在颠簸中模糊不清,只能听到鲸唱般的声音洪亮传来。
画面再清晰时,林守溪已成功脱离了先前的危险,又与一头形如冥王的巨龙对峙了起来。
慕师靖不忍心再看。
梦境的气泡向上飘拂。
越过厚重的地层,慕师靖看到了小禾。
满天金佛之影里,白裙的少女孤单飘拂,她的身形动的很快,时而须臾千里,时而又回到原点,她在空中留下的,只有数百道长达百里的剑光。
剑光璀璨夺目,所过之处虚空塌陷成一个个微小的漩涡,难以愈合,纵观整个人类历史,再也寻不到可与之媲美的剑意。
剑光如牢,将灰墓之君死死锁缚,这位黑暗的领主明显已有衰颓之势,它飘荡在天地之间,召唤的远古恶灵已然形成了千军万马,可它们再穷凶极恶,也只有撞死在小禾剑光上的份。
小禾虽已占了上风,但慕师靖的心中依旧萦绕着担忧。
三大邪神能存活至今,无不拥有着独特的力量,灰墓之君虽是三大邪神中最弱的一个,但它却创造出了足以灭世的死灵之暗,若是灰墓之君完全脱离封印,隐匿黑暗,无论是巨人王还是小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它。
而小禾刚刚登神,缺乏神明之间的战斗经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中灰墓君王的圈套。
暴怒的诛族之间在雪原上游曳,探查着一个又一个的裂缝,试图找到藏匿之人,它苦寻许久无果,重新落在雪面上,竟变成了一个湛蓝长发的少女。
梦境的气泡向外飘去。
她看到了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的殊媱,也看到了沉堕梦中无法醒来的师尊,司暮雪则抱着白色的花束,在姐姐的墓前的祭奠,她铸雪为碑,要写碑文时,却又静默许久。
她还看到了初鹭。
初鹭与仙邀都在戮神教。
仙邀道法尽失,修行要从头再来,她学识渊博,万法皆通,可初鹭却偏要姐姐跟她一起学习她师父一脉的武功,说是要代师收徒,仙邀哪里肯从,冷嘲热讽不止,初鹭也不惯着姐姐,与之大打出手。
现在的仙邀并非初鹭的对手,屡战屡败,被妹妹用各种各样的工具狠狠惩治。
慕师靖看到这一幕后,心生担忧,只希望仙邀可以维持真国第一神女的自尊,别理会初鹭无理的要求,否则,真让这丫头代师收徒成功,以后后院定然鸡犬不宁。
这对姐妹争端不休时,戮神教的圣女鹿漱却在咳血。
「小姐的病又犯了吗?」贴身侍女担忧地问。
「嗯,这本就是不治之症。」鹿漱用绢帕拭去了唇角的血。
「药引子还没找到吗?」侍女问。
「药引子「
鹿漱顿了顿,继续说:「近日倒是找到了合适的药引,只是我看中的鼎炉已下落不明。」
慕师靖隐隐觉得这对话中藏着什么秘密,她还想再听,梦境的气泡却又被风吹远。
云墓与大雾搅着黑暗,遮蔽了满目疮痍的真国。
海潮跌宕起伏。
越过茫茫大海,可以看见熟悉的神山。
拨开云空山缭绕的烟雾,慕师靖看到了楚映婵。
白裙胜雪的楚映婵正在庭院中浇洒花卉,她一如既往地清冷柔和,只是纤尘不染的窈窕身影总让人感到落寞,仿佛夜深人静时写下的诗句。
「小师姐。」
慕师靖下意识开口,喊了她一声。
梦境与真实互不相干,这一声呼喊楚映婵本不可能听到,可是,情感在这一刻似乎超越了法则的边界,隔空触碰到一起。
楚映婵似有所觉,抬头与她对视,她无法看到慕师靖,那双清眸中却有着如梦惊觉般的清醒。
慕师靖心口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