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终有尽时。
纵然有江神名头,纵然曾统御十方水域,纵然一身修为已至天道,可在这连绵不绝的恶龙噬咬下,这个手持巨锤的男人终究力竭了。
轰然间,曾经屹立于这天地一方,镇守天下水域的江神单膝跪地,在这四海之水混杂的湖泊中。
有微风拂过,波澜不绝。
“前辈,在下也原是空原域本土人士,自从踏入这修行界以来,心中就对前辈风姿无比神往……”
蜃笑言道,足下踏着波面,一圈圈的涟漪微微荡漾,来到江神面前。
“时代变了,大人。”
他又重复先前那句。
“属于诸神的时代已然落幕,如今大道当世,敕封万神,日后说不得连神也会被撤职。真正的天道已然消声灭迹,这世间需要你我一般的后天生灵来掌握,可是若是前辈不退,晚辈如何上位?”
这衣着白袍却拥有天铭面貌的蜃在对江神讲着道理,语气轻缓,似在恳求对方的同意。
但如今这番话语在江神耳中,无疑为死前的祷文。
“要杀要剐,今日我落入你手自是认栽,婆婆妈妈费什么话?”
江神眉眼一冷,望着蜃那张熟悉的面庞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上再使不得力气,巨锤也无力倒在湖泊之面,纵有千钧之重,亦难淹没。
而蜃嘴角带笑,一缕鬓边青丝微扬,连同身上白袍的衣摆浮动。
手握生杀大权,如此感觉实在美妙,让他享受。
“既然前辈请求,晚辈岂有不从之理。”
话音落,先前那蜃手中一团水珠所化作的细剑再度出现。
只是这一次染了碧血,那殷红血液滚滚从细剑刺穿的伤口流出,江神庞大的身躯上,胸口赤红一片。
那原本炽热跳动的心脏如今悄然间停止,发生地无声无息。
这昔日里空原域的王者连一丝呻吟都未曾发出,滚烫的血液从被洞穿的心脏内最终化作涓涓细流,似起誓要浸染这一片湖泊水域。
蜃的手上未染半点血迹,足底下流动的湖泊之水渐渐被染成了淡粉而后颜色渐积渐深。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江神死后,蜃的笑颜却缓缓收敛。
前者胸口的细剑重新化为水珠,落入被血染的湖泊之中,不见了踪迹。
蜃的表情冷漠,模样重新变为了最开始的出场,而后一手按在江神的额头上,一团碧蓝的光点从其额间被牵引出来,落入蜃的掌心之间。
而此刻江神已死,叶天却还没有从这主视角退出。
只是被迫地从江神未曾合上的双目,望着眼前蜃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并非不敬重你,但若要活下去,爬上来,非是人吃我,就是我吃人……”
他口中喃喃其词,将那团碧蓝色光点吞咽下腹,一阵暖流遍布全身,径流四肢百骸。
这一茬,他感觉自己对于这十方水域的控制又深了几分。
“今日里请前辈赴死,日后前辈的族中子弟晚辈自当照拂一二,至少……可以活下去。”
不知出于真情还是心中的些许愧疚,蜃如此道。
“我先前所言,踏入修行界中的确就以前辈为楷模……”
他说着,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样石球,高高抛向天空,随后那石球悬浮于天空之上。有点点如星光一般光亮从四周汇聚过来。
“这样法器可以将先前所发生的全都记录下来,我会转交给前辈的族人,直到日后有人能够开启,到时自有一番造化。”
蜃喃喃道,等到石球将周围的星光全都吸取干净之后,他才将其重新拿在手中,而后再意味莫名的深深望了一眼江神。
视线直接透过江神睁开的双眼,叶天感受对方那一眼,似乎望穿了漫长的岁月,直视到了自己。
这一眼过后,一切戛然而止,叶天面前的画面重新陷入了黑暗。
等过了一阵之后,当眼前重新恢复光亮,他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属于他的身体。
“公子?没事吧?”
睁眼之后,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大长老的面孔。
后者凑得近,叶天第一眼所见就是那张布满了岁月沟渠的脸。
“没事。”
叶天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后他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望着自己。
“方才发生什么了?”
叶天问道,他不确定之前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如今有些头昏脑胀,并且脑海之中确实多了那么一段记忆。
“公子拿到此物之后就魔怔了,不过大概也只有半柱香左右的时辰,方才恢复过来,这位大人说无需打扰……”
叶天顺着大长老所指望了过去,发现他口中所说的大人正是百相。
一时间前者的心情有些复杂,若是方才他所见都是真的,那么就是眼前这人将这村落的先祖杀了,并且还将这段记忆放入石球内,等待其后人观摩。
“怎么样?都看见了些什么?”
百相问道,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看到了一些该看的与不该看的。”
叶天老实道。
百相点点头,并没有深究,叶天也不确定他是否还有那个时期的记忆。
“不知公子从中看到了什么?可否替小老解惑一二?”
大长老问道,态度谦逊。
“不过是简单的记录了一下贵先祖如何被对手杀害,其中所谓的传承也并没有看到。”
叶天道。
的确,从他一进入这石球之中的画面开始,到如今都未见到半点传承的踪影。
“也是……如此短暂的时间想必公子也瞧不出什么。”
大长老喃喃道,低头思索。
可是他又怎知对于外界的人来说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对于叶天而言却经历了一场日以继夜的战斗。
“那你决定得如何?要不要帮他把这少年带出去?”
百相问道。
叶天看他一眼,好似才发觉对方与自己面容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替他将这少年带出去也无不可。”
叶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