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巫妖过上了规律的日子。每天起床先去钦天监去看看,指点下印历所的进度,顺便在历法算数和星象上给钦天监的官员们上上课,答疑解惑,看着中午了,悠哉游哉去了宫里,和皇上用个午膳,小休一会儿,下午在皇家藏书室看看书,晚上用过膳又陪着皇帝回金瓯坊,如果兴起还会两人去御街上走一走散散心。
转眼中秋便到了,宫里张灯结彩,在宫殿御河两岸的树上装点上了无数的花灯,宫里其实已数年没有正经举办过中秋宫宴了。之前萧偃心情不好,哪有心情在这上头,只以国事艰难,俭省为上的理由,将除了祭祀以外的节庆甚至包括千秋节都一并停了。又免了好些税,停修了许多工事,免其徭役,只保留了一些边事、河工之外的徭役,且加大了徭役给付的报酬,一力只以与民休养生息为主。
受宫里影响,这数年京里和民间风气也是十分朴素,歌舞宴会少了许多,人人都不尚华服奢饰,艰苦奋斗励精图治了这几年下来,气象一新,又过了几个风调雨顺的丰年,打仗穷下来的国库开始慢慢有了些转圜的余地,地方粮库也有了余粮,竟隐隐有了盛世气象。
因此宫里要办宫宴,皇上要上正阳门与百姓一起观灯,与民同乐,这消息一传出去,各豪门世家、高官全都卯足了劲在御街上扎了漂亮出彩的灯棚,只说要为皇上祈福献礼。
按例是先宫宴,赏赐有功之臣,然后登正阳城门,与民观灯后便可散了。宫宴则萧偃在庆和殿宴请勋贵及三品以上重臣,孙太后在内宫的清晖殿宴请三品以上命妇。
按常例,萧偃先在内宫陪着孙太后,另还有护国大长公主带着十二岁的小太子都在内宫,受过内外命妇献贺后才会出来外边,因此巫妖便提前到了庆和殿,钦天监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却只有他一人,毕竟整个钦天监大多是七八品的芝麻小官,范左思这个副使也不过四品罢了,这还是皇上额外加的恩。而安国公仍然坚定地贯彻了那低调到死的原则,仍然称病没有来中秋宴。
巫妖在内侍导引下进到殿内的时候,殿内微微静了一下,然后看着巫妖神情漠然视若无睹地入了席,便又开始窃窃私语。
王公等勋贵、内阁等诸位相爷和重臣大多都在御花园里赏月,待时辰快到,自然会有宫人来催促入座,但巫妖却不知道,径直在导引下到了外殿席上跪坐下来,他今日一身正一品的绯红底绣仙鹤的官袍,衬得肌肤如雪,姿容昳丽,璀璨金发垂肩,金眸如电一般顾盼,腰间还佩剑,实在太过醒目,当他在右边最上首的位次坐下来,众人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偏偏巫妖虽说神魂不定,那巫妖的魂体本质一点没变,对这些好奇、羡慕、嫉妒等等情绪敏感的一一感受到了,他微微有些不悦,脸上更是如同冰霜一般。尤其是这些情绪中,有着好几股十分尖锐而明晰的恶意。
他眉头皱了起来,看内侍过来替他倒茶,也没喝,只坐着微微垂下睫毛,不说话也不动,倒像是一尊华丽的神像。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内阁几位相爷开始慢悠悠走了出来,六部的官员们簇拥着他们,季同贞一眼看到巫妖坐着的地方,心下一怔,旁边丁熏华已轻声啧了一声:“怎么回事?文官怎么坐到武官的位次去了?礼部怎么安排的位置?”
季同贞已经快步走了上去,虽然面上仍然含着笑,看着没什么变化,他上前对巫妖行礼,巫妖便坐着微微欠身拱手还了个礼,季同贞含笑道:“原来今日帝师也来赴宴,还请先生到我那席同坐,今夜也好向先生讨教一二。”
巫妖微微皱了皱眉:“位次有问题?”
季同贞想不到他如此敏锐,笑道:“一向丹陛之上的黄帐那里,为王公贵勋的位次,一向以宗亲的宗王为首,端王不在以后,如今是睿王为宗王,坐在最首。而丹陛之下,殿内则为一二品重臣的位次,惯例左边为文官席位,右边为武官席位,平日武官之首,大多为兵马大元帅蔺将军,想来今日礼部出了些小纰漏,不妨事,正好您到我那席同坐,也好让我有机会讨教一二。”
巫妖道:“不必,左相想来是和右相同席,不必打乱了,我与蔺江平一席就行了。”
季同贞脸皮微微抽了下,低声道:“这位蔺将军,每次参加庆功宴,都将上首空出来,不肯与人同座的,他脾气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