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朕的妖 灰谷 2965 字 2022-09-18

来的正是孙太后,她年岁也不过三十许,肤白如玉,面似银盘,长眉细目,眉眼垂着,眉间有着淡淡一点朱砂痣,就为这一点眉间痣,一直被人称赞她是菩萨之相。

孙太后为人和平端重,一贯慢言细语,从不轻易动气,又因着寡居宫中,身上常着堆雪忍冬纹素纱,胸口腰间佩羊脂玉璎珞,手腕绕着法珠宝钏,鬓边垂着莲花钗,神情温和,恬静优雅,更让人觉得她是慈悲心肠,一直在宫里颇受称赞。她人缘极好,便是荒唐如先帝,待这个皇后也十分尊重。

孙太后一进来便命人扶了正行礼的萧偃,拉着他的手直入内坐在贵妃榻边,让萧偃坐在身旁,温言软语:“皇上快好好歇息,哀家一早听说皇上身上不好,心里十分挂心,但偏又前儿在佛前许了要颂八十一日的佛,一日不敢断,只得命龚姑姑过来看看皇上,等那佛经念完了,哀家赶紧来看看皇上身子如何了。”

孙太后身边的龚姑姑笑着道:“太后娘娘连午膳都没用,心里只惦记着皇上,才诵经完便过来了。”

萧偃道:“儿臣只是略有些伤风咳嗽,江太医已看过了,说不妨事的,还请母后安心。母后千金贵体,亲自过来探望儿臣,儿臣感佩在心,愧悔不安,这里空气污浊,不敢多留母后,以免过了病气,还请母后万万珍重,切莫为着挂怀儿臣劳动精神。”

孙太后温言细语,又问了他几句身子乏不乏,命人端了药来,亲看着萧偃喝下去了,又叫了萧偃身边的内侍来,一一问过皇上起居。睡眠可好,可有出汗,翻身多不多,吃饭如何。

直细问过了一刻钟,才又拍了拍萧偃的手:“哀家看皇上脸上还是乏得很,就先不扰你了,不过,虽则养病,用过膳,仍须活动活动,散散心,不要一味关在屋里,躺在床上,贪睡懒动,倒伤了元气,不是养生之道。”

萧偃连忙站着应了:“儿臣正想去梅山那儿透透气,清清静静走一走,林大学士给儿臣布置了个作业,让破个题,我今儿在书房憋了一上午,竟没个头绪,如今母后说了,儿臣想着大概出去走走散散心,倒能想出来也未可知。”

孙太后笑道:“可是呢,从前先帝也是,有什么朝政大事委决不下的,就喜欢静静地走一走,何常安?听到没?皇上既想静静走走,你们就别太扰着皇上了,哀家看,皇上这时不时生病的,就是总闷在屋里闷出来的。”

何常安是紫微宫里的总管内侍,连忙弓着身应道:“小的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孙太后这才徐徐站了起来,缓缓走了出去,银白色裙裾如同水波一般流动着,显示出昂贵的质地,裙裾下露出白玉莲花雕就的鞋履,步态优雅。

萧偃站在檐下,目送她走远,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是你母亲吗?”巫妖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萧偃被他忽然发问吓了一跳,环视了下周围发现原来众侍者都在阶下伺候着,躬身送孙太后,他身侧并无人,他定了定神,面上仍然波澜不惊:“不是生母,我是过继的嗣子。”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句:“我生父母尚健在,在藩地住着。因为先帝……就是前一个皇帝去世时没有子嗣继承皇位,因此从宗室近枝里头把我挑了来过继在了先帝和太后的名下,当时我五岁吧,如今我要称呼我原来的生父生母为伯父、伯母。”

巫妖明白了,没有继续追问,只看那七宝步辇在众人簇拥下慢慢走远。萧偃才振奋起精神交代内侍:“朕去梅山走走,赏梅。”

第4章 梅如雪

梅山其实很小,只是个小坡,但密植各种梅花,山下有着游廊,游廊外栽种着红梅和白梅相交杂着开了不少,风神绰约,清香怡人。

前些日子才下过雪,山上专门留着干净的积雪给贵人赏,萧偃让内侍们在山下游廊里煮着茶水等候,他自己一个人只说要散散心,慢慢沿着扫得干净的山径走去。

巫妖说话了:“这花居然能在寒冬开放。”他所在的国度,却无此花,冬日开放的花也有,譬如水仙,但娇嫩低矮,确不如这枝头点点繁花,皎皎生光,如魔法将落下雪落片幻化为花朵,他自转化为巫妖后,习的都是寒冰系法术,在这阴寒的冬日雪地里,只觉得舒爽。

萧偃伸手折了一枝梅花拿在手里道:“嗯,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这是梅花。”

巫妖看到小小少年拥着宽松的裘袍,手指捏着一枝白梅站在花枝边上,垂睫看着那枝花不知在想着什么,乌鸦羽一般漆黑的长发只用缎巾束了额发,长发顺滑垂落在肩上,他有着挺直的鼻梁,细薄苍白的嘴唇,略见蹙拢的长眉几乎扫入鬓边,捏着梅枝的手指被花瓣一衬,透明似玉一般。

巫妖心里不由想着:原来这少年长得实在很不错,这子夜一般漆黑的眼眸……想来便是和以美貌著称的精灵或者人鱼站在一起,也丝毫不会逊色。

语声抑扬顿挫带着奇特的韵味,应该是在念诗?这诗和他来的国度的诗与歌也大不相同。而且,这少年心里并不高兴,从上梅山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压抑,心事重重,虽然面上平静,丝毫不显。

只是一般少年,这个年纪应该还是跳脱好动的时候,这少年却性格沉稳,不苟言笑……

巫妖心中不由有些好奇这少年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一副样子了,但他本也是不爱多言之人,之前忽然见到这满山梅花点点簇拥在雪野乌枝,颇觉少见,才出言相询,因此也没有继续追根究底,只是也安静了下来。

萧偃一个人拿了那枝梅花,慢慢走到了山顶,又往下走了一段路,指了指小山下的院落:“到了。”

巫妖依言往下看去,看到山下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头的行走的成人黑色短袍,腰间束着红色腰带,忙忙碌碌在院子里行走,并不会注意山上的梅花里有人,想来这里人迹罕至,甚至带了些荒凉。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列队站着一队一队的半大孩童,都垂手站着,脚上一个连一个锁着连锁,十分诡异。

但吸引巫妖的并不只是院子里的人。

“好重的怨气。”他看到了浓黑的怨气从那小院里翻滚着直冲天际,凝结成一团一团的烟雾,这是十分纯粹的怨恨,夹杂着恐惧、痛苦、哭泣、自厌以及那种渴望去死自毁自厌的怨。

这院子里……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萧偃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简短回答了一句:“这是蚕室。”

神语只是简单直译,巫妖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简单重复了句:“养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