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这下可不愁没有话头了,她压低了声音。“刚才出外走走,正巧就看见一群人过去太和坞、南岩轩那个方向……”
文娘立刻坐直了身子,她要细问,看了黄玉一眼,又改了口。“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黄玉在文娘跟前,永远都是这样,也有她的差事,可始终都不能被真正重用。这丫头就是因为如此,才更怨愤十三姑娘,更乐于下她的坏话……等黄玉出了屋门,云母终究忍不住埋怨,“姑娘,她那挑拨是非的性子——”
“得了得了。”文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家里这么无聊,我听个笑话还不行吗?你说这一群人是去北面——可看见了是去哪儿吗?”
“要去南岩轩,过了玉虚观就该拐弯了。”云母沉吟了片刻。“可她们仿佛还一直向前走呢……因是去太和坞没有错了。”
文娘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她坐直身子,口中喃喃道,“就要管,也不该问她……”
她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又问云母。“你刚才去自雨堂,姐都说什么了?”
说她不聪明吧,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就是性子过不去。云母一来有点被闹糊涂,二来也是被文娘折腾惯了,早就没了脾气,她低声说。“十三姑娘说了好些话,说姑娘‘就是家事,她也还差着火候呢’,我又问了您的亲事,她说,‘这种事,没有我插口的道理’。”
第二句话,已经被兴奋的文娘给随意挥了挥手,就被放到了一边。她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了许久,口中呢呢喃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又过了一会,这才一跺脚,“走!你跟我出去一趟。”
“这——去哪儿呀?”云母已是一心一意地盘算起了十四姑娘的婚事,听文娘这么一说,她吓了老大一跳。“这风风雨雨的,咱们可不得安分点儿?别和您姐姐说的一样,本来没咱们的事了,东问西问,还惹事上身——”
“你啊!”文娘跺了跺脚。“比我还笨!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这是要上哪去啊……”云母不敢再说了,她随在文娘身后出了屋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文娘扫了她一眼,唇角一扭,便露出了一个极是称心得意、极是兴奋快活的笑来,她竟是难得地把自己这跳脱的一面,在院子里头都给露了出来。“傻子,当然是去南岩轩啦!”
比起宁静安闲的自雨堂、鸡飞狗跳的花月山房,谢罗居的气氛就要合适得多了。同所有大事将临时的屋宇一样,它的平静中透着极度的克制,从底下人的眉眼,甚至是猫儿狗儿的姿态中,都能品出上位者的心情——即使还没有发作,也已经是风雨欲来,雷霆只怕就在屋檐上空徘徊不定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和你祖父都没有睡好。”四太太叹了口气,在女儿跟前,她毫不避讳自己的失望和愤怒。“就这么几口人了,还要从自己家里闹起来,这样的事,真是一想起来就生气……你不用担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蕙娘倒要比母亲平静得多了,她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您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尤其是咱们家,钱多人少,最招人惦记了……”
到底还是有三分迷惑。“就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这几个月,我也时常留心,家里一切如常,可不是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思来想去——”
她征询地望了母亲一眼,见四太太冲她微微点头,才续道。“也就是太和坞有些动静了,可那也都是小事。按五姨娘为人,还不至于此吧,我也没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呀……”
“你还不知道,”四太太端起茶来,“她本事可不小,眼看乔哥越来越大,心思可不就越发活络了?早在去年,在承德的时候,怕是就不安分了。谁知道和娘家兄弟都说了什么,这几个月,又是在府里安插人手,又是和焦梅眉来眼去的……”
蕙娘有点吃惊:怎么母亲还不知道焦梅即将陪房的消息?难道祖父竟没说破这层?
她不动声色,还为五姨娘辩解,“五姨娘这个人,是挺有意思的,有了个乔哥,就很把自己当个角色了。但怎么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要做这种事,我是不大信的,您可别冤枉了她,我看,多半还是别人……怎么着,也得要多查证几次,这事可不能光凭想当然就办下来了,得讲凭据。”
到底年纪还轻,家里人口又简单,说到看账理家,对内收服下人,对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蕙娘是个行家,可在这种妻妻妾妾的事上,她就没有太多经验了。四太太叹了口气,“傻孩子,这种事,有谁会随便乱说,又有谁会认?认了万无生理,不认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你当那些大户人家,年年家里出的那些人命都是怎么来的?就是你平时也熟悉的许家,他们家五少夫人,说没了就没了,急病……那也就是唬些愿意信的人罢了。可她娘家要闹又能怎么闹?有些事,留不了铁证的。”
蕙娘轻轻地咬住了下唇,秀眉渐渐地蹙了起来。“可那毕竟是子乔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