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她便给蕙娘介绍,“从老祖宗至今,族里繁衍生息,已有数千人聚居。东北艰苦,为使族人齐心协力,能在东北立足,所有族人不论房头,都由宗房管着。打从一落地起,到了年纪上学读书,或是习文或是习武,或是学算账、学医术等等,一律量材施教,就是娶来的媳妇,如不识字的,也要上学明理,不留一个睁眼瞎,也绝对不养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儿。就是家中田土再多,等到收成时也是一律由宗房统一发卖,回来再兑银子——其实,纵有了银子,没有宗房点头,那也是什么东西都买不着。”

“我们族里常年都做药材生意,族人足迹,遍及全国各地,却也和山西人一样,家眷是不许到外地定居的。一户人家,最多只有两三个壮年子侄在外做事,到老了一律回来居住,无事也不随便出门。”云妈妈话里大有深意,她同蕙娘交换了一个眼色,方才又道。“族中富庶,任何人都不必为了柴米发愁,只这数千人作何营生,那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由老族长发话,谁人做什么事,都听宗房的分派。最上等的出外省做事,次一等的只在东三省行走,最愚笨不可造就的,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出远门。那些家里有人在外的房头,便可搬到白山镇居住,这样也方便家人回来探亲。余下人口,多半都还在村里聚居,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镇里居民,多半只知道我们在乡下庄园也多,族里走动频繁,但却并不知道族中的规矩。”

这么安排,明显是为了保住权家最大的秘密。说实话,要不是蕙娘亲身走到此处,她也很难想象,竟有数千人都服从这样的规定生活。要知道多少大族,都因为子孙离心逐渐衰弱,权家一百多年来,还能维持住这样的局面,也堪称是个奇迹了。

“都说会里,是以我们权家为主——”她不禁就问,“这种事,纸包不住火,只怕合族上下,心里也都有数吧?”

“这个自然多少都能猜到一些。”云妈妈若无其事地道,“从前也有些人口里没把门的,露了话缝的,但多年管束下来,他们自然也都知道小心说话了。”

那些走漏了风声的人会被如何处置,蕙娘也多少猜到了一点。她现在算是了解到权家的权力结构了:虽说是一族,但其实更像是一支家兵,衣食住行都靠着族里,从落地开始,便在族长、宗房的掌握之中。虽有私产,但却无法随意处置,族人的一切都随族里的安排。等到长大懂事以后,就算有了异心,也因为族里完备的制衡手段,很难对宗族不利。

这样的结构,配合鸾台会的手段,权家族人可以走遍全国行商求学,同外族嫁娶,但依旧不虞秘密外泄,始终保持着同族内的紧密联系。他们也没有理由出卖自己的宗族——虽说如今这样的安排,可说是控制严密,但同那些旦夕且死的百姓们相比,权家人的日子也已经很好过了。

“方才妈妈说,这城中居住的房头,恐怕还是有变数的——”蕙娘一边思索,就一边问道。“不知族中人,是更愿意住在村里呢,还是更喜欢住在镇上——”

“好教少夫人得知,”云妈妈笑了,“这人多热闹,没有谁是不喜欢的,族内凡是当龄的小伙子,就没有不盼着出外当差的,要有能在京城做事的,更是他人欣羡的对象。也因此,外出办事的缺额,总是人人争抢,年年在镇上居住的房头也都不大一样。老身方才在镇上走了一圈,就看到许多新住户,想来,也是外头折损了一些人口,村里的形势,又发生新变化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权族内部就有争斗,因为族长掌握了各项大权,这争斗终究不可能危及宗房。而这些族内房头,妻儿都在东北,绝无可能被带出老家,他们就算到外地做事,也绝不可能被蕙娘收买——她也就失去了了解各房头内情的热情,只是面上依旧丝毫不露,含笑听着云妈妈絮絮叨叨地将族里三十几房人家的大致人口都给交待了一遍。便又问她,“不知小叔的家人,是就住在镇上,还是依旧住在村里呢?如若方便,我也很该过去拜望一番的。”

云妈妈面上掠过了一线阴影,她道,“我们姑娘带着哥儿,都住在村里。”

只是一个称呼,蕙娘心里便有数了:看来,云妈妈应是权世赟妻子的陪嫁丫头出身。并且,权家宗房内,可能也有人正猜忌着权世赟,所以要把他的妻小就安置在眼皮子底下,以便严密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