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娘的眉毛慢慢地挑了起来,简直都要消失到了浏海中去,她看来对自己忽然没那么自信了,只是慢慢地咀嚼着蕙娘的说话,重复着道,“鸾台会?”
“看来,你是还未曾听说了。”蕙娘又再端起茶碗,她也正在掂量着杨七娘的表情,思忖着她是真不知情,还是又在做戏。“这样看,你对同和堂在广州的活动,也不过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么。”
说到同和堂广州分号,杨七娘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蕙娘托腮凝望着杨七娘,道,“你和我都是很长于心计,很懂得伪装,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上很有造诣的人。你猜猜我,我猜猜你,这么猜一天恐怕都猜不出个结果来。不论你怎么想,今日我先旨声明,不论你信不信,我说的猪猪岛{}甚至都不是有限制的实话,我说的全都是大真话,连一点假都不掺,一点保留都不会有,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好了,我一定诚诚恳恳地告诉你答案。”
她未等杨七娘反应,便续道,“鸾台会的起源,是要从前朝末年说起了。当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东北的女真,西北的北戎,国内的闯王,南边的小朝廷,都有问鼎天下之志……而鸾台会的先祖,便是昔年曾被许诺封为一字并肩王共享天下的宁王。这一系在南昌经营多年,财力雄厚,此时也有些打算。”
她居然真的毫无保留地将鸾台会的来龙去脉,甚至连他们化姓为权的□都娓娓道来,杨七娘听得呼吸声都几乎断绝,在上午明媚的阳光里,她整个人仿佛一尊青石雕塑,连表情都呆滞了起来。
蕙娘亦不去猜度她的心思,只续道,“虽说天下大势已定,但鸾台会既然已经成立,这野心的火种,却延绵了下来。如此荒唐之事,正因为其荒唐,所以压根没有多少人会往这方面想。虽说鸾台会以很多种名字,甚至是托名白莲教等等,和许多人有过接触,但从没有一个人能猜出鸾台会的来历和野心。桂家以为鸾台会只是求财,罗春多半也做此想,文武百官以为国公府只是求稳,所以培育出了仲白。实则,在知道鸾台会的背景以后,你当可想象得到,他们培养仲白学医,是有自己的计划在的。你可以猜猜,这个计划瞄准的是什么目标。”
鸾台会背景一出,权仲白是什么用处,那还用得上猜吗?杨七娘面色苍白如雪,她忽地打断了蕙娘的问话,道,“神医本人,一开始就知情吗?”
“从前是不知道的,他的性格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也是计划中的变数。”蕙娘略带自嘲地一笑,“不然,你以为国公府为什么要把我求娶进来,难道就只是看中了我的万贯家财?”
杨七娘沉默了许久,才别有深意地道,“只怕除了你的人品之外,也是看上了宜春号吧。这几年宜春号发展得这么顺利,顺风顺水,黑白两道麻烦都要绕着走,我心底亦是有些猜疑,在广州地界查了查,只知道道上有人暗中为他们保驾护航,这人隐隐就和同和堂广州分号的一个管事有关。当时还以为,两家结为亲戚,他们是在维护主母的嫁妆。国公府暗中和黑道有些联系,不过是为了做点走私生意,没想到,我还是想得浅了点。”
她也算是解释了自己对权世仁的怀疑,蕙娘抽了抽嘴角,却没有尽信,她续道,“初知内情时,我心中的震惊你也能想像得到。不因为鸾台会的勃勃野心,也因为国公府处境的尴尬,不论这事成还是不成,国公府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这几年来,为了攫取一点权力,我花费的心思,你也能想像得到了。不过,好在天命还在我这一边,经过许多年的谋算,如今权族势弱,倒是国公府的势力渐渐膨胀起来,族中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竟处处退让,现在更把我捧上了鸾台会龙首的位置担个虚名,虽是虚名,但也令我好容易占据了一点优势……”
“既然权族势弱,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又要靠神医实施,而神医摆明车马,全天下最听你的话,不论出于什么心理,在现在他们肯定要把你给捧好的。”杨七娘喃喃地道,她看来有点明白过来了。“然而,神医的失踪,使得一切情况都发生了变化。如果神医不能在年内归来,只怕你好容易取得的优势,都要付诸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