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就是这么巧,狗仔们在这个最有可能的口里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看到人影,由于市区酒店的内线并没有发来珍妮弗一行人入住的消息,他们不死心地继续等到了下午,依然是毫无所获。守在机场各个出入口的狗仔队们直到夜幕低垂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按照线报,珍妮弗的确是在今早入境英格兰,然而,破天荒地,他们现在既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这对于英国狗仔们来说,可算是个非常难得的失败了。
“给剧组的朋友们打电话。”狗仔中领头的那个——《世界新闻报》的狗仔杰夫,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说着一口正宗的伦敦腔,发音多少带了些粗野,“他们很快就要开拍了——她藏不了多久的!”
“真的非常抱歉,萨尔维,”当狗仔们还在希思罗机场大发脾气时,珍妮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西伦敦的一间会客室里,对着她的新片导演歉意地说,“你知道,现在毕竟时期特殊,本来一切会更从容得多的——也非常感谢你伸出援手。”
萨尔维以手掩胸,微微欠了欠身,他的一言一行都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低调得体,仿佛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能应对当前局势的一套礼仪。虽然他生性似乎冷淡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羞怯内敛,但这份贵族做派也让他们的对话气氛从来都不会太尴尬。
“我能理解,”他的肢体语言比接受面试时要放松了一些,这是因为珍妮最近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和他探讨《梦露》,两人进行过好几次视频会议,也有过针锋相对的时刻,这样两人很自然地就熟悉了起来。“事实上,这让我想到了我们的剧本,珍妮弗,你莅临伦敦带来的轰动,和我们剧本中描绘的盛况应当是不相上下。”
“而我对于住处的要求也和玛丽莲的要求相当类似,是吗?”珍妮挑了挑眉毛,笑了起来,“说真的,萨尔维,如果这会对你造成困扰的话,我宁可在片场附近找间酒店——我听说贵族区的住户们很厌烦名人带来的狗仔队,他们甚至很排斥‘新钱’入住。”
“我不知道在美国情况是怎么样,”萨尔维在日常事物上的回话仿佛永远是字斟句酌,“不过,在英国,狗仔队买通酒店工作人员的情况恐怕并不少见,从去年起,就陆续有白金汉宫遭到窃听的新闻被披露,考虑到现阶段你希望尽可能地避开媒体——”
珍妮叹了口气,在劳累的航程过后,她有些无精打采,“是的,我已经听说了,所有人知道我要来伦敦,都在对我说,让我小心伦敦的狗仔队,他们简直是无法无天。”
对于克里斯选择的分手方式,珍妮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会做些傻事的,以她对克里斯的了解,过了这段时间再想起这件事,他肯定也会后悔。不过他闹出的大新闻的确对他们两人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影响,珍妮以前也来过几次伦敦,但那时她的新闻性没有这么高,狗仔队们当然也不会太过疯狂,现在事情当然大不一样了,在这次长期停留中,她预计自己是不可能获得平静而自由的私人生活的。
而当然,整件事最棘手的关节是:萨尔维,她的新导演,不但毫无资历,而且还当过超模,即使是现在,外貌也依然维持着高度的赏心悦目,而萨尔维为他们找的新演员西蒙罗埃默尔也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之前当剧组对外公布挑中萨尔维的时候,媒体已经说过一轮怪话了,如果不是当时的通稿里点出是克里斯把萨尔维介绍给她的,可能还会闹得更大,现在,在这个风头火势的敏感时刻?哪怕萨尔维是来酒店面试演员,或者和她讨论剧本的,都会被饥渴的媒体炒作出天大的新闻,而珍妮最不想要的就是让她成为《梦露》中的那个梦露,让萨尔维成为‘我与珍妮弗的三个月’的男主角,这对于电影本身会是很负面的宣传,只有商业片才会这样恶炒,她可还指着《梦露》冲几个提名呢。
由于英国的狗仔队臭名昭著,窃听电话和翻找垃圾袋都是家常便饭、甚至买通工作人员偷拍房间内部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住在酒店里也给人以毫无的感觉,切萨雷和茱蒂都不能放心,只能拜托几个可靠的朋友为她物色一个低调的住处,关键时刻,还是萨尔维发挥了自己的家族人脉,为她借到了这座位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附近,交通方便,家居环境也颇为适宜的小宅子,也因此,珍妮在机场不惜和玛丽换了外套,玩上了替身戏码,自己则素颜地乘着混乱溜上座驾,仿佛‘碟中谍’一般惊险地甩脱了狗仔队,这才能不为人知地前来目的地,和萨尔维一起做最后的试镜工作。——可想而知,如果她不想被持续骚扰的话,之后上工时间就得和狗仔们大玩谍对谍了。
执导电影本来是件好事,但却因为她的关系而变得相当麻烦,不能不保持低调,还要为她动用人脉,珍妮心里其实是满过意不去的,因为两人的交情显然不到那份上,不过,萨尔维却并没有流露出不快,这些戏剧化的荒唐细节非但没有触动他艺术家的孤高脾气,反而似乎让他觉得颇为有趣,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是的,这一点从梦露的那个时代一直被传承至今,这是让我觉得很奇妙的一点,五十多年过去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却始终不变:人们对于明星私生活的好奇,以及媒体利用它牟利的疯狂热情。”
刚定下萨尔维的时候,要说珍妮没有一定的犹豫和担忧,那是假的,但在几个月的沟通后,这些担忧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随着萨尔维对剧本的研究越来越深入,珍妮也发现他们对于这个故事的理解越来越一致——在剧本以外的很多事情上,他们的观点也是不谋而合,不过目前感受最明显的,还是他们在艺术创作领域的投缘与合拍。
她欣然地说,“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我很少有如此绞尽脑汁地躲避媒体的时刻,通常我都放弃这场战争,直接认输,而今天上午,当我坐进车里的时候,我感到了玛丽莲和科林一起胡闹时的那种疯狂的快乐。这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不为自己感觉到悲哀,在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
“——一种胜利的喜悦,”萨尔维接口地说,他的薄唇扬了起来,表情也从不动声色的谨慎逐渐加温:他的谈兴逐渐被撩拨起来了。“一种正在当下的生命力——”
屋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萨尔维穿过起居室,在门边低沉地问道,“是谁?”
“我,西蒙。”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回答道。“快开门吧,外头下雪了。”
萨尔维拉开了门,略加张望西蒙身后,而西蒙罗埃默尔则冲进了屋内,带来一阵冷风,他是个瘦高个子,虽然声音成熟,但外表还显得有些稚气未脱,行动也要比萨尔维张扬跳脱得多,不过,即使如此,他的气质也还是带了浓浓的公学范儿——这个20岁的年轻人正在剑桥大学读书,走的正是公学-牛剑的升学路线,他的家境很优越,长相不算太英俊,但英伦味道很浓,不能说不迷人。和长相明显混过爱尔兰血统的萨尔维比,西蒙的长相是更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他脸上的两团红晕就生动地说明了这一点:这种有些土气的高原红简直是英国人的一大特征了,好在,他的气质克服了这个缺点。当然,这种颜值也正合适珍妮的需要,《梦露》并不是俊男美女主演的爱情电影,梦露会被科林吸引也绝非是因为他长得英俊。
“放心吧,萨尔维。”西蒙一边往起居室走一边说,“我特意搭了地铁来,再说,外头下着雪,街上连猫都没有一只,我们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