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我姑姑给这句话改了个说法:前生不善,今生宫女;前生作恶,今生宫妃,恶贯满盈者,当属太子妃。
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形容我挺合适,想我前生,必定恶贯满盈,今生才入主东宫,当起太子妃。
这份工,苦哇!
【第一苦:上工早】
“娘娘,娘娘。”才敲四下,就有人来推我的肩头,“是时辰起身了。”
上一刹那还徜徉于美梦中,这一刻已经本能睁眼起身,睡意通通飞走,“今日没有睡迟吧?”
身为太子妃,每日服侍太子早朝,给舅姑请安,乃是最重要的差使。
婢女小白莲面色焦虑,“倒是没有睡迟,但太子爷……太子爷已经起身了。”
【第二苦:上峰难伺候】
我忙翻身下床,一边凭人侍候着我洁面洗漱,一边伸展双手让侍女们为我换下睡衫,披挂上鸾凤和鸣袄、山河地理裙。小白莲带了五六个侍女分工合作为我梳头,扯得我头皮疼痛眼泪汪汪,最后一点睡意不翼而飞。
“太子爷换了衣裳没有?”一边换衣服一边急急问,就怕在我上差之前,上司等不及我,先一步出发。
专事传递消息的小迎春来回奔走,一会儿一个新说法,“太子爷穿外衫了,太子爷梳头了,太子爷加冠了,太子爷穿鞋了……”太子爷像是珍禽异兽,打个呵欠都值得回来通报。
急得梳头宫女手上力气更大,我的头皮更疼,终于在“太子爷起身了”这句话传来时,我已梳洗完毕,整装起身,摆出太子妃的架势,款款出了内堂。
太子爷他,已经装束停当,负手在堂中等我。
他容貌清贵气质端凝,举手投足处,自有皇家威严,俊颜虽白皙,却凛然。见我姗姗来迟,太子爷一扬眉,似有不耐,不言而喻。
“给太子请安。”虽不用三跪九叩,但也需深深敛衽,低眉敛目,不露丝毫烟火气息。“太子爷万福万寿,今日——起得又早了些。”
尽管再三忍耐,仍有一丝牙痒痒暗藏其间。
太子爷按理该寅时中起身,寅时三刻用完早饭,出门给皇上、皇贵妃请安,我身为太子妃,一向也在寅时中起身服侍太子爷用早饭,说上工时辰,比他还早了一刻钟。
可东宫性子善变,有时我苦等半个时辰还不见他起身出内堂,有时又提早出门,惹得我匆忙狼狈。
只看这上工的时辰,就晓得我的顶头上峰有多难伺候。
太子爷淡笑着摆了摆手,“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倒是走了觉,一晚上没睡好,早些起身梳洗,反而神清气爽。爱妃说是不是呀?”
我咬牙,柔顺应,“是,太子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起身跟在太子爷身后,进了膳堂。
【第三苦:居室狭小似蚁巢】
服侍太子爷用过早饭,我与他并肩出了东宫,迎面差点碰着抬水进屋的宫女,我今儿起得太早,要不是太子爷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拉开,险些就要被宫女们绊倒。
放眼东宫,前后六间配殿,人口进进出出,好似蚂蚁般挨挨挤挤,不由就叹了口气。
我与太子驻跸正殿,配殿里尚有七八名采女宫娥,侍候宫女各十数、太监数十……都在这小小的东宫内居住,怎一个挤字了得?
再一看宫外,这一口气叹得更长。
浩浩金砖地、渺渺九龙阶,这么大一个广场,就是露宿,也能住上百个人,就这么空着,怎一个可惜得了。
太子爷体贴,“爱妃,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安步当车,散一散心如何?”
且不说今日天气阴霾闷热,只说我浑身上下,光是袄裙就有个四五斤,头顶还有四五斤的珠玉,不要说安步当车,就连多走几步,我都恨不得把头就近搁在谁的肩膀上,好缓一缓脖子的酸疼。
我抽动嘴角,“是,太子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四苦:上峰的上峰……更不好伺候】
安步当车,走了一刻钟有余,我与太子进了瑞庆宫。
重帘深垂、兽脑吐香,瑞庆宫里里外外一片幽静——皇上他老人家,又、睡、过、头。
我和太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在瑞庆宫外殿枯坐。
皇上龙体强健,大有武帝遗风,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床笫征伐之余,亦不免有力不从心之叹,晏起是常有的事。
我和太子爷只好并肩枯坐,等候皇上起身,履行过子媳的问安之礼,再到重芳宫给皇贵妃请安。
昨晚雨下了一夜,我也没有睡好,久坐枯燥,头又沉重,不免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太子爷看到我的头一点,就推我一下,我一睡着就被惊醒,很不舒服。
有个这样不好伺候的上峰,真乃人生不幸。
苦等半个时辰,皇上终于舍得起身召见,我与太子连忙进了内殿。
身穿明黄便袍,眉宇间略带苍白的皇上在东暖阁上半倚着用茶,见到太子和我,不过撩撩眼皮。
“儿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万寿,平安康健。”
太子和我却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才垂首等皇帝的一句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