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能离开。
姑爹虽然把王琅放出东宫治病,但却把我软禁在里——这还是姑爹第一次罚我。
被软禁的滋味当然是不好受的,虽然姑爹还是显著地比较疼我:王琅被软禁的时候,就只能在紫光阁西殿走动,但姑爹这一次只是在外头分配了一些宫监看守,甚至还派了一些宫女进来,将咸阳宫收拾出来,方便我在里头居住。
既然没有断掉里的采暖,那么其实咸阳宫也没有什么不好住人的,我把正殿稍微收拾了一番,至少将姑姑发病时候拽掉的那些桌布什么的恢复了原位,就没有再动正殿的摆设。还是回到我在咸阳宫专用的西殿起居。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出生后不久,大伯、大伯母在东北双双殉国战死,是役去世的还有我大堂兄。爹娘匆匆披甲上阵,姑姑就把我接到了宫中抚养,世阳年纪大了不方便进宫,就被送到他未来的老丈人家里寄养。这一养就养到了我七八岁的时候,爹的身体无法支持,和女金人的对峙也告一段落的时候。我才出宫去住,西殿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家,能够回到西殿居住,居然让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自从我情窦初开喜欢上王琅以来,我的生活一向是动荡不安的,充满了求而不得的焦虑,与各式各样激烈的,要将人湮灭的情绪。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得到了完全的平静。我就住在西殿,也不想着和外头的人互通消息打探局势,反正撕破脸了,反而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
说到底,也就是仗着姑爹疼我了。
——他总不能把我杀了吧?也不可能把我废了。既然杀不了我废不了我,姑爹能做的也就只有吓一吓我了。
吓,他还真是吓不倒我的。咱们就这么耗着,我是决不会低头的,就看我和姑爹到底谁先熬不住,谁先低头了。
我身边的宫女都是生面孔,也不知道是姑爹从哪里变出来的,虽然说不上是面容刻板气质凛冽,但对我的监视也挺严密——至少一开始是如此。后来她们发觉即使不监视我,我也不可能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又都纷纷放松了警惕。我被软禁起来的第七八天,我们居然可以一起说几个笑话,我还拉了几个人来陪我下棋。
眼看着就是腊月二十三了,宫中这个新年过得真是命运多舛、风波不断。外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在西殿蜗居,居然也不觉得烦闷。每天看看天,在院子里走一走,又到正殿坐坐,缅怀一下和姑姑相处时的往事,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逍遥。
就是不知道王琅怎么样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现在皇上已经放弃了敲打王琅使得女金不安份的想法,那么他当然也应该没事了。这就好像周瑜打完黄盖之后,尽管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场戏,但是也得给黄盖一点脸子让他回家过年是一个道理。
我身边的看守虽然日渐放松,但外头的宫监们也不知道是如何行事的,到目下为止王琅都没有送进信来。也不知道他是送不进来呢,还是忙得顾不上理我。
我没有想到第一个溜进来看我的人居然是王珑。
腊月二十四下午,天气还挺好的,天气甚至并不冷。我索性搬了把椅子,在当院里坐着学姑姑一样,享受难得的一段温暖。
年纪越大,越能明白长辈的做法自有道理。再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在寒冬腊月里享受一点温暖,更能让人打从心底里忘却所有的烦恼。怪不得姑姑从前每到冬天就像是一头猫儿,只愿在阳光下打盹。眼下我简直也被晒得想要打起盹来。
王珑就在这时候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里。
他甚至都没有挑一个晦暗的天色,或者在晚上啦、黎明啦,这样人比较少的时候过来。他就这样在大下午推门而入,甚至还笑着冲我打了个招呼,好象我一直都住在里,他只是过来看我的一样。
就算是我也都不禁有几分呆滞,瞪了他一会才问,“外头的人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