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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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邱太太这个插曲,虽说桂太太很快又恢复了笑脸,但厅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冷淡了不少。

有资格做王氏陪客的奶奶太太,断不是那些个苍蝇逐血一般,围绕着权势打转的小官太太们。在座出身最低微的反而是慕容太太——丈夫没有实权不说,家里也没有出过一个官儿,纯粹因为是天水的大地主,和桂家一衣带水,家事着实丰厚,又是桂家的亲家,这才做了陪客。别的打从牛姑太太起,诸家的大姑奶奶、张家太太,或多或少都有亲戚在桂元帅手底下做事。反倒是王氏,因二老爷的编制算是甘肃布政使司下头的粮道署,反而是文官编制,职务上有交叉,也算是弃笔从戎,可说到晋升,走的就是文官路子。米氏更不必说了,王大老爷不论升黜,都和桂家这个外地武将没有关系,文武殊途,和桂家走得近,是大家互相给面子,就是疏远些也没什么。

这些官太太们,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由着人哄由着人巴结的,为什么对桂太太这样迁就?无非因为上司太太,多少有些荫庇,打好关系,将来有好事多说几句,也能多落着点好处,有坏事那更不必多说了,得桂太太一句好话,比别人的一千句都好使呢。

可桂太太就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把邱太太给发落出去了:好说歹说,大家也都来往了快十年了。就是铁了心不给说情,怎么也好言相劝几句,再婉转拒绝,大家都留点情面为上嘛……

就是王氏,面上笑着,心里都不由得费起了思量,对桂家这门亲事的心思,再冷了三分。她此时全心全意想的倒不是桂家,而是这个出身权贵行踪诡秘,却又据说医术通神的小神医权仲白。席间酒菜过半,见张家太太打点起精神,同桂太太说马事说得起劲,便又笑着向牛姑太太道,“这位小神医今年才十九岁吧,前些年来,也听说他居然是个学医的奇才,不过才十五六岁,就已经可以四处问诊了。只是他素来懒得应酬我们这些官场上的人物,一心只给义诊,我还当他是——”

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好听,王氏住了口,又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明白您的顾虑!”牛姑太太已经是一脸的推心置腹了。“说老实话,一开始宫里给出信来,让我等着等着,把小神医接到家里,我也犯嘀咕呢!名门世家出身的公子,没得是个脾气大本事小的,又做张做致弄出这无数的规矩来,倒很有……”

良国公府出身高贵,虽然没有掌兵,但素来位高权重,红得发紫。论根基,又不是王氏、牛姑太太这样的身份可以妄加议论的。因此牛姑太太的话,也就断到了一半,这位略微有些丰满的官太太露出了和王氏一色一样的笑,捂着嘴道,“一边派人在城门口等着,一边我又打发人亲自到河北去问了二堂哥——您也知道,就是娘娘的亲二哥,老犯咳嗽的那个。”

就絮絮叨叨地同王氏说起这个小神医权仲白的神奇来。

善榴和善桐都坐在母亲身边,拉长了耳朵听得专心,还是善桐灵醒些,见诸姑奶奶含笑目注善榴,忙拉了姐姐一把,又要去推王氏。诸姑奶奶已经察觉了,对善桐额外一笑,便起身踱过来,拉着善榴的手,笑着向桂太太同王氏道,“我要告个罪了,吃多了,胃气不大舒适,想散散步——今儿豪华,有两朵玉一样的姐妹花陪着,索性就拉了她们走走,桂太太、杨太太可别笑话我。”

王氏心知肚明,这是大姑子要来相弟媳妇了,虽说当着桂家的面,做得不够婉转,不过毕竟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又未能头一个拜访诸姑奶奶,说来也有些不对,又兼心切多打听些权仲白的事迹,便只笑道,“只怕善榴粗陋,碍了您的眼呢。”

桂太太自然不会留难了,倒还记得吩咐下人,“后院小花园罩房里,预备下点心、酸汤子,日头大,免得中了暑。”

善桐就只好随着双颊酡红的姐姐一道去做烟幕,随在诸姑奶奶身后,听诸姑奶奶一左一右地问善榴,“今年多大了?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瞧你们姐妹花儿一样的脸颊,只怕是不大出门吧?西北日头毒呢,晒一晒脸蛋就粗了,你们看,我今年多大,脸上就有些细纹了。”

她同诸燕生在轮廓上很相似,都是白净的脸儿,清秀温文的眉目,说起话来文雅中透着爽朗,并不难亲近,也全没有拿捏大姑子架子的意思。善榴又不是个没谱没弦的人,两人自然说得投机,诸姑奶奶还照应着善桐,不一会就问她几句话。善桐不抢姐姐风头,中规中矩回答几句,也就算是完过场面了。

“今日在桂太太家里相见,倒是好事。”没有多久,诸姑奶奶就同善榴低声说起私话了。“虽说自己家更方便些,但毕竟有婆婆在,要拉你进房说几句私话呢,又碍着亲家太太……”

“倒还要向您道歉呢,按理说,是该先上您家里送帖子的——”善榴也是轻声细语,两姑嫂你也客气,我也客气,倒显得和姐妹一样亲密。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哪里敢抢桂太太的风头呢。你们到了西安,自然是要先送拜帖过桂家,拜过了山头再做别的计较的。”诸姑奶奶反而吓了一跳,“快别不好意思了,这些年南来北往,哪家的亲戚来了都一样。倒是桂太太对你们特别客气,还特地设宴招待,想来是很看重的。”

两人相对一笑,善榴不免又看了妹妹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人家地盘上坐着,总不好说太多主人家的事。

毕竟是午后,天气相当渥热,三人没有散多久的步,就进了后罩房喝茶说话,善桐告罪进了净房,从净房出来走到窗下,隐隐约约听到了‘婶母、续弦、江南、妹妹’几个字,便站住脚不肯进去,反而转身在树荫下站着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