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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楠就像是一下吃了个螺蛳,吃吃艾艾的,腮帮子鼓起来又瘪下去,就是说不出话来。善桐望着他,心里的尚有的一点温情渐渐地就冷下去了,她轻声说,“你要是希望不能成,就直说好了。”
要说桂家这门亲事,除了桂含芳是事先就看中了善喜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高门大户,桂含芳少年有为……善楠除非抓住含芳和善喜的这点前情,不然他拿什么来反对?拿什么来说个不成?可这儿要说了句“希望能成”落下了话柄,善桐一转头告诉爹娘,善楠难道还食言而肥?
这里面的浅显道理两个人也都明白。善楠见善桐神色变化,恐怕也不是猜不到她心底的念头,他忽然间叹了口气,在善桐身边一坐,低沉地道。“我也不是贪钱!”
善桐张口要说话,又被善楠给止住了,他瞪着眼地望着妹妹,慢慢地说。“真的,我不是贪钱,我要是为了自己,那我倒宁可善喜嫁过去了。我这现成就是桂家的大舅哥,生意岂不是更加好做了?陪嫁出去的那点钱,我几年内难道赚不回来吗?不赞成这门亲事——不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妹子,我是真的觉得齐大非偶,善喜以后过了门,容易受到婆婆和妯娌的欺负。桂含芳这小子心性又还不定,和个大孩子似的,一时好一时坏。将来她要是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是管还是不管?想管我没这个本事,不管又说不过去。这和你嫁含沁又还不同了,怎么说你们也是一起长大,情分是有的。”
他叹了口气,再提起含沁,也没多少愤怒了。“再说含沁这个人,年纪不大,本事不小。自己就能折腾出一番动静来,家里人口又简单。你虽然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所幸也不会吃太多苦。你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呢!你是有资本来胡作非为的。可十三房小户人家,人丁稀少,也就有一点钱而已。善喜要学你,那就是自找苦吃了……这些话,我本待也不想说这么细,可这次过来,婶婶那样看我,好像总觉得我不许可这门亲事,是为了自己着想。现在连你也来——”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倒像是发自肺腑。善桐望着他,却不知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又或者是真真假假,二者兼而有之。忽然间,她倒恨不得自己正在元帅府里住,至少桂太太和慕容氏之间的斗争,就算牵扯到她了,她也能或者置身事外,或者为自己谋取一点利益。怎么说都是自小一起长起来的,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要令她做一个选择,亲手去伤害兄弟的利益,她是真的很下不去手。
不要说选择了,就是用难堪一点的思路去揣测善楠,都令得善桐心中很不得劲。她当然知道这世上有难以理喻的坏人,也知道有些人是会踩着别人的头盖骨往上爬。但限于环境,小姑娘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也都是虽有缺点,但起码也有一定底线的亲朋。唯独一个四婶,那是时常损人不利己,白开心的,可终究也没有闹腾出太大的风浪。在席卷西北的风风雨雨中,她也还是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现在要她主动往坏里去揣测人心,去明白这个道理:要往上爬,甚至只是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就不能不踩低别人。这就又和自保式的算计有很大的不同了,她不是不懂,只是真的还不忍得。
“我也不是和你唱反调。”她就斟酌着劝善楠。“从来婚事都没有十全十美的,只能是彼此将就。含芳这里不好那里不好,那也都是真事。可他一来家教严格,绝非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二来对善喜也的确是真心真意……将来要你出头的日子,纵有,也远着呢,现在就担心这个,是不是过分杞人忧天了?”
这话就极为公充在理了,善楠一时竟不能回。善桐乘便打量他,一时又想到小时候,几兄弟姐妹也不是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楠哥次次都不肯去,虽然也不曾冲父母告发,但因为这个事,大家也不是没有爆发过口角。梧哥那时候就说楠哥,“老夫子、假道学!”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呢,就是假道学,也不可能假道学个一辈子吧。究竟是认死理还是有心思,善桐是怎么都下不了定论,她更难以去想的是:就算楠哥有心思也好,他究竟是未曾伤害到自己又或者是母亲的利益,人家都过继出去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了。你这边还要这样去摆布拿捏人家,凭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他私底下管束善喜不能和自己往来?可这点事虽然伤害感情,又算得了是什么大错呢!
忽然间,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得劲,这样举棋不定。善桐一时真恨不得起身去找含沁,和他当面把话说开,可就在这时候,善楠又说。
“话是这么说!但我过继来了,就是嗣子。将来给父亲传承香火,为母亲养老奉安,那都是我的责任。既然要用我,在家从父,夫死从夫,夫死从子。这三从四德,是避不开的道理。没得她们擅自做主的道理,问都不问我就来了西安,我这一关,他们总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