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尤其还觉得人家处事老道:自己轻飘飘一句承诺而已,多余的话可什么都没说。就为了这一句好话,能从临汾开始一路悉心招待到京城,却又再不多提一句正题,可见其甘愿做小伏低的决心。倒要比千求万恳来得更诚挚得多,她受了这一路的好处,自然也免不得要为其说几句好话的了。
一边正这样想,一边车轮辚辚中,已经渐渐靠近了西直门,果然见得路边行人衣饰光鲜整洁,西北街上这时候还穿着灰扑扑的老棉袄呢,这里就连西直门外头的贩夫走卒,就都已经穿了春衫,连一个挑着菜担子的老农,鬓边都还插了一朵春花。更别提路上人烟逐渐稠密,还只在城外,便可时常见到鲜衣怒马的少年三五成群,从来路上缓缓拨马行过。虽远远的看不见神态,但仅从衣饰分辨,便可知道是富家子弟无疑。
桂太太看得目不暇接,还是善桐见来往行人都目注自己车马,才想起来吩咐底下人,“兵丁是不可以进城的,昨日送信过去,应该是给兄弟们在城外大营里找了宿处,留十个亲卫在我们身边,余下的便可以从这里过去了本内容为嫡女成长实录216章节文字内容。”
这群亲兵也难得进京,巴不得早点歇宿下来,好轮班换了衣服去城里玩耍。果然便从岔道口出去,未曾进城。一行人顿时没那么起眼了,可饶是如此,善桐耳朵灵,透过窗子也依稀能听到人议论,“是哪来的人家,架子这样大!”
从西直门进了城,首先街道就比西安城的宽了数倍,桂太太眼睛不够用了——这宽阔的街道两边,一间挨着一间,鳞次栉比全是商铺,更能看见巷子口里也有零星门脸,挑出了花花绿绿老高的招子来招徕顾客。正是午后,庄子里不断有车轿出来,路上行人且忙着躲,又有人从铺子里进进出出,手里不是拎着垒成宝塔的茶包,就是拎着一提布,又有些调皮的童子在人群里四处乱撞,激得笑骂声一片。这何止是要比西安城热闹好些?同这些年来累经战火,疲惫而憔悴的西北来比,根本就简直是两样的世界,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街景,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道。“怪道说是首善之地!怪道他们看不起西北西南,成天里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你看看这些人的脸色,不知道的人,还真当如今是太平盛世,四海升平,就是连个担夜香的,看着都怡然自得呢。”
善桐伸头过去一看,不免莞尔道,“倒夜香的哪会白天出来,城里的规矩,太阳升起来就不许他们上街走动了。那是担着熏鱼担子的,婶婶你这一说,以后我可不敢吃了。”
又向桂太太介绍,“虽说是熏鱼担子,可桶里头卖的倒都是猪头肉,据说做得好的,深宅大院的公子哥儿都派奶公喊来买了吃,还有那头卖豆汁儿的小摊子,小时候我爹带我来过一次,说是四九城里就这一处做得正宗,那天还没排上号呢就全卖完了,还是让底下人起了个大早,这才买回来尝尝。”
大妞妞一路睡着,此时也醒了,她默不做声,只是在母亲怀里好奇地打量着车外的景象,时不时指着花花绿绿的招牌好奇地咿咿呀呀几声,善桐便借着和她说话给桂太太介绍,“这是同仁堂,这是宜春票号,你看着门脸就特别大,其实还不是他们的总票号,京城总柜在东直门呢,好家伙,几乎占了半条街……那是夺天工的铺子,思巧裳就在附近,可规模就远远比不上了。别看冷清,其实一年银子是流水一样地挣,和我们西北又不一样了,京城女眷自矜身份很少出门,都是传唤他们送布料过去挑选裁剪……”
“嘿,西北穷本内容为嫡女成长实录216章节文字内容!能做得起夺天工衣服的又有多少?就做得起,也有舍不得的。”桂太太笑了一声。“要不是我要来京城,我也舍不得,一件衣服一两百银子——还没带皮毛,那简直是开玩笑!”
“人家工艺细嘛。”善桐心不在焉地说。“夺天工生意可好着呢,但从前听娘说,真正第一等人家,又不用她们家的东西了,全都是自己加工细作……啊,那是玉华台的门脸,里头拐进去还有几个大院子,这儿菜色好,生意素来是极红火的。”
西直门这一带她倒十分熟悉,一边和桂太太闲聊,一边左右张望,不禁叹道,“我离京也有近十年了,这街景几乎一点没变,街两头开的全是老字号。倒是西安城里这几年,这铺子开那铺子倒的,时不时又有人大兴土木,总觉得错个几年没来,那就都快认不得家在哪了。”
“也是因为北戎闹得厉害,城里人多了,自然动静就大。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东北帮这一来,不知道带了多少钱来。”桂太太顺口说了一句,还要再看时,马车已经拐过了弯,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她不禁大失所望,喃喃道,“啊?这就到啦!”
她的失望绝非无的放矢:一入闺门深似海,换了一般的轿子,就是卷轿帘都不好意思,她们在路上望见的几乘车轿,无不是把帘子放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丝缝透气。京城虽然热闹,但桂太太所能享受的也就只是这么一段短短的路程而已,之后就是再有出门的机会,也很难特立独行,非得要卷起竹帘,来看外头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