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算计
七娘子赶到朱赢台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了,黄绣娘在三娘子身边,不紧不慢地教她挑针绣法,三娘子听得很认真,对七娘子迟到的事,没有发表什么评论。
倒是六娘子关心地看着七娘子,询问地望了她一眼。
七娘子稍稍喘匀了气,就含笑对六娘子摇了摇头。
四娘子罕见地转过身子,递给七娘子一个混合了不屑与怜悯的眼神。
看来封太太上门的事,四姨娘没有瞒着两个女儿。
七娘子有些心不在焉地穿针引线,在没做完的梅花绣屏上刺了起来,手比往常还要慢上三分。
今天中午的事,她并不后悔,身在宅门,很多时候她的确不能随心所欲,但封太太和封锦,是九姨娘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连他们都帮不了,九姨娘生下她来又有什么用?
自从九哥住到了西偏院来,她用钱的地方就少了好多:九哥是大太太的命根子,他平时要什么吃什么,谁敢变着方儿的要打赏?连带着也就便宜了七娘子,饶是如此,给了封太太那三十两之后,她手头也只剩十二两银子了。
说少倒也不少,听封太太的口风,一亩上好的田地,如今也就是要价二两银子,十二两银子能买上六亩田,在寻常人家,不算是小数目了。
但是西偏院里,贵重的东西都是上了册有价钱的,动辄就是十几两、几十两,她手头的这点银子,还摔不了两三个茶杯。
她倒是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一吃一穿都是公中的,可现在封锦中了童生,七娘子总是希望他能上个好点的私塾,顺顺当当的读上一年的书,到明年考个秀才出来,再往上考举人的事,虽然虚无缥缈了些,但是秀才可以坐馆,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也就可期了。
这样算来,三十两倒未必够了!
置办些田土之后,要再谋个好私塾,就有些捉襟见肘……总不能让没见过面的封小姐,日日做了女红去卖,重蹈封太太的老路吧?
其实,如果能说动大太太出面,上百两银子,也不过是大太太松松手的事,她身上这件衣服都要个一二百两,不要说别的了!
大太太虽然看她不错,但,那是看在她对大太太有用处,有价值的份上的。
在主屋生活的这几个月,七娘子也把大太太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
这是个心胸不大宽敞的贵妇人,但却也并非完全糊涂,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看得清楚的,钱上也不小气。自从自己进了正院,大太太也没有很亏待过她,吃穿用度都是按照五娘子的份例供给的,在七娘子敷衍过二太太一两次之后,总是或明或暗的,有给些体面、给些实惠。
赏罚还算分明!
要让她在封家的事上作出让步,那自己,就得立下一个相应分量的功劳。
可是在深宅大院里,她又上哪立功去?
七娘子不禁就看了三娘子一眼,她正在黄绣娘的指点下,一手按着绣架,一手上挑,做了挑针绣的架势出来。
她叹了口气,缓下针线。
现在她要想的,恐怕不是立功,而是赎罪吧!
深宅大院里,没有遮得住的秘密,就算四姨娘想卖她个人情,把封太太上门这事瞒下来,二门上的婆子,也会把事儿辗转告诉王妈妈的。
王妈妈和她虽然也处得不错,但又岂能不告诉大太太?
再说,去余容苑的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婆子、媳妇看到了她的身影,互相一对,也就知道她是去见封太太的。就算能做通王妈妈和立春的工作,也都没有半点用处……
七娘子心不在焉地上完了绣花课,一边慢慢地收拾着绣架,一边还在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行事。
出了朱赢台,天色虽然还亮着,但也已经快到晚饭的时点了,七娘子左右看了看,就看到了白露在朱赢台外头的青石板地上站着,正和三娘子身边的惊蛰说笑。
她眯了眯眼,还没有说话,白露就笑着迎了上来。
“四姨娘想见您。”白露的声音不大,神态却很有深意。
七娘子一怔。
惊蛰也上前向七娘子行礼,“三娘子和四姨娘在前头百雨金赏花,有几株牡丹实在是开得好!七娘子可要瞧瞧?”
七娘子已经回复了镇定,“好,是要去看看。”
百雨金就在四姨娘住的溪客坊附近,东边接了及第居,北边通向小香雪,背靠着巍峨的假山。眼下是牡丹的季节,里头摆满了各色盆栽,也有牡丹,也有芍药,花圃中央建了座低低矮矮的小亭子,供大老爷无事来看雨打娇花的凄美景象。
四姨娘独个坐在小亭子里,出神地望着一株娇艳的烟绒紫。
七娘子让白露和惊蛰在牡丹群中说话,自己轻轻巧巧地走近了四姨娘。
四姨娘似乎还没有发现她的靠近,她望着娇艳富贵的名品牡丹,眼神如梦似幻,烟雨蒙蒙,露出了一股别样的轻愁。
四姨娘的确是比大太太迷人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