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七娘子,年纪小小,却这样滴水不漏。
“白露没给您添麻烦吧?”换了个话题,“她父亲母亲托我向您问好,听说您爱吃糟笋、糟鱼,这就精心糟了一坛子,才让小幺儿放到了白露屋里。”
七娘子连忙谢过了姚妈妈。
糟物就是吃个新鲜,恐怕是昨晚准了白露的假,姚家人赶着现糟出来送礼的。
她就想到了立夏家里送来的玫瑰腐乳。
谁说内院不是职场?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七娘子忍不住就问起了初娘子,“大姐姐在李家还好吧,这次生了女儿,没受什么……”
姚妈妈哪里还不懂七娘子的意思?
乡下人家,越发的重男轻女,第一胎是女儿,难免招致婆家微词。
“嗐。”她情不自禁,春风满面。
只是这一个表情,就说明了初娘子在李家的体面。
“公公婆婆简直要把初娘子看得比亲生女儿还亲,哪里会说什么重话……恨不得比生个大胖小子还高兴!”就絮絮叨叨地诉说起了李家对初娘子的周到。“……小姑子特地到佛前跪了三天,求了平安符来给囡囡系在脖子上,保佑她平安康健……”
七娘子听得很用心。
脸上有掩不住的羡慕。
姚妈妈看在眼里,对七娘子倒是多了几分亲切。
在正院养活的庶女,图的还不就是门好亲事?
七娘子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她就起身告辞,“也出来一天了,初娘子恐怕要哄小囡囡入睡……姑爷读书辛苦,族里就没有一个出仕的长辈,和娘家隔得又远……”
七娘子就笑着把她送出了门槛。
立夏一脸的似懂非懂。
七娘子看见了,就一阵好笑。
和姚妈妈的这一番话,旨在互相试探。
姚妈妈一开始只想着探她的底。却不想露出初娘子的来意。
终于还是忍不住露了露初娘子的来意。
和娘家隔得远,要借娘家的势就有些不大容易,大太太日理万机,久而久之,恐怕对初娘子的宠爱也就淡忘了。
大太太的为人,七娘子还看得不透彻吗?
只看九哥受伤一事,就知道她对庶女,终究不过是面子情。
初娘子要维系大太太对她的宠爱,也不能光靠给娘家送东西。
李家又不是豪门巨富,哪有那么多稀罕玩意送进娘家?
自然只能找一个人在大太太身边常常提着自己,不让自己被淡忘掉。
正院能帮上她这个忙的也就只有七娘子了——都是庶女,能体会到庶女的难处。
姚妈妈几次上门,恐怕是来摸七娘子的斤两,多于探望白露。否则去年端午,怎么就不见和白露叙旧了?
不过,交易嘛,总是有来有往。
就看初娘子打算摆出什么筹码了。
初娘子也在灯下兴致盎然地听着姚妈妈的回报。
“这个七娘子,倒真不是简单角色。”她对着明晃晃的玻璃镜,拆卸着头上的八宝髻,“回头记得提醒我,和娘再讨几面镜子,小囡囡一出生,这镜子就不够使了。”
姚妈妈就满面是笑地点了头,附和,“小小年纪,倒是和您当年一样机灵。”
“我看比我机灵!”初娘子顿住了手,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容颜,“就是太机灵了,看着才不显机灵。”
她就自失地笑了笑,“乡下住久了,看这个小孩子,都有几分深不可测!”
姚妈妈就陪着初娘子笑了起来。
心底却在咂摸和七娘子的几次对话。
还真有几分深不见底的样子……
“她是个聪明人,那自然最好。”初娘子挑了细粉,细细地揉在鸭蛋一样腻白的双颊上,“这几年府里是肯定不会太平的,她要少了几分厉害,还真镇不住这场子!”
姚妈妈这几天在下人堆里打滚,小道消息听了不少,上层人士的想法却是一抹黑,忙虚心请教,“这又怎么说?底下人却都说,府里要比原来更太平了。”
初娘子就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承蒙老爷看得起我们大姑爷,私底下对大姑爷透出,想把他引介到张唯亭先生座下……还嘱咐他到时候回家不要声张封家案首的事。”她拧开了花露瓶子,懒洋洋地洒了几滴进衣领,“外院全是老爷的人,把消息瞒得风雨不透,太太竟是如死人一般,半点都不知道。”
老爷已经开始提拔封家了!
姚妈妈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又怎么瞒得下去!”她也有几分疑惑,“这银花案首的名头,太太是一点没有听说?”
“通不过是传了几个月,太太的心思,也不在这事上头。”初娘子又自失笑,“也不知道二婶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还重新动起了过继的念头,说是今年下半年想把两个侄子接回来冷眼考量考量,若是人品比九哥更敦厚,或许就过继进来给九哥做伴……”
姚妈妈吓得简直站都站不稳了。
这两个消息,不论哪一个都能在府里掀起腥风血雨。
也没有哪一个可能长长久久的瞒下去。
封家人既然进了张唯亭先生座下,又是少年案首,中举人,那是迟早的事。
看在大老爷和张唯亭的面子上,名次也不会太低的,说不准就是个解元。
秀才案首,不算稀奇。
解元的名字大太太总听得到了吧?
这一听姓封,顺藤摸瓜那么一查,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