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虽没有生气,却有些讶异,看了看大太太,也没有吭气,就在大太太身边默默地坐了。
大太太又留神看六娘子。
六娘子从小穿衣服就有主意,大红大绿,不怕撞色,越撞越显得她容貌清丽气质娇憨,今日也是,水红色的素绫小短袄,掐得腰和柳枝一样柔软窈窕,偏偏配了暗蓝色百蝶穿花的闪缎裙,鞋头翘翘的蹙金云履、南珠耳坠、金玉八仙桃花的簪子,累丝银镯……又富贵又清雅,生得又这么好,站在当地就是一道风景。
“你手里的这个镯子也带了几年了?”大太太倒是起了一点歉疚,这几年看她打扮得体,倒是屡屡忘了给这个女儿多添一点首饰。“梁妈妈回头给六娘子送些头面首饰,零零碎碎的配饰也不要少,都是及笄的小姑娘了,要打扮得出去。”
六娘子顿时喜形于色,“谢母亲的赏赐!”
虽然少了些城府,但和这种人相处,最轻松了。
大太太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傻孩子,一家人,客气什么。”
又把七娘子叫到身前仔细打量。
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七娘子自小,连穿衣服都谨慎,一律不过是得体淡雅四个字。家常只穿了淡蓝素绸小袄,天青色云纹湘裙,手上一个金镶宝石的单镯,头上一根米珠钗……虽挑不出多大的毛病,但有六娘子珠玉在前,就怎么看怎么不出彩。
“要不是你生得好,这个样子打扮出来,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乡间地主家的小姐。”大太太不禁就长叹。“也是个柳眼梅腮的女儿家,怎么就不晓得打扮自己。”
五娘子、六娘子深有同感,“平时穿着就透了敷衍两个字……”
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编排起了七娘子来。
“那么多首饰锁在箱子里,只是不戴出来。”
“年年做了新衣裳,家常穿的还是那么几件,要不是立夏是个省心人,晓得打点着叫主子轮换着穿,恨不得两三件衣服就过一季了。”“一说到梳妆,恨不得捂起耳朵跑得远远的,听都不要听!”
七娘子难得被说出了一张大红脸。
前世她就不爱化妆,只喜欢素面朝天,今生在百芳园里,出去进来满目都是女人,更觉得打扮出来,也不知道给谁看。
也就养成了疏懒的性子,平时只求个得体,到了场面上才着意打扮,也都是谨小慎微,不愿抢五娘子的风头。
不想被几个姐妹说起来,自己好像成了个蓬头垢面的粗使婆子一样,叫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太太就拍了板,“从明日起就好好打扮起来,也是要说人家的年纪了,还这样敷衍,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杨家女儿连打扮自己的心肠都没有了!”
从堂屋出来,五娘子和六娘子就簇拥着七娘子回了玉雨轩。
又是挑衣服,又是挑首饰,又叫立夏拿了全套的妆奁来,要给七娘子上妆,闹得一屋子都是衣服乱飞,胭脂水粉洒了一地,才被哭笑不得的七娘子送走,走之前还逼着七娘子保证,明日里会打扮得光鲜亮丽,出来见人。
送走了两个小瘟神,七娘子才进屋和立夏、上元一起收拾东里间的乱糟糟。立夏一边收拾,一边数落七娘子,“早就劝您自己打扮起来……被几个姑娘这样一说,倒显得我们玉雨轩的丫头不会打扮主子……”
七娘子只好心虚地笑,看了看上元,又问立夏,“南音上回不是说,她父亲病了……”
上元就放下手头的活要往外走。
七娘子作势止住,“当着你的面说话,就是要你听着,以后也好帮立夏一把。”
立夏神色不变,“不过是小病,我爹去看了看,给了一两银子说是姑娘赏个他买药吃的,南音私底下和我说起来,千恩万谢。”
她顿了顿,又道,“还说,大少爷前几天给京城去了一封信,现在每日里都问几遍回信到了没有,看着很着紧,二少爷也是天天过来和他商量事情。只有三少爷没心没肺的,天天想着往外跑,大少爷管束三少爷管束得很严厉,逼着三少爷在家里好生念书。”
把个南音安排进余容苑,倒是多了个消息源。
七娘子不动声色,“嗯,大哥是个人才,晓得约束弟弟。”
“大少爷心里藏的事多着呢……”立夏一边把衣服叠好了往箱子里放,一边随口笑,“听说李家的十一郎和他往来得就很频密,奴婢就奇怪了,这十一郎十二郎,说起来倒是和我们家九哥认识在先的,怎么反倒和大少爷更投缘……”
“大哥定下的是欧阳家的小姐,那是十一郎的嫡亲表妹,自然多了一层亲戚。”她微微笑,“眼光倒是毒辣的,十一郎和欧阳家往来很频密,又在京城住过几年,这一回要是能够中举,将来在官道上,大哥就多了一个帮手。”
“也不晓得我们四少爷娶的会是谁家的姑娘。”上元也插口和七娘子话家常,“按我们家的门第,多半还是要在京城物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