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也不为己甚,她笑了。“还是娘疼我。”
屋内的气氛又暖融了起来。
大老爷果然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才派台妈妈来,把七娘子接到了小书房。
新宅子空间大,大老爷迫不及待,又像当年在百芳园里一样,给自己在一片松林里布置了一个幽雅的小院子,七娘子进屋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炕上,垂头喝茶。
一两年没见,这位俊秀的中年文士见老不少,鬓边有了白发不说,就是脸上,也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气息,精气神是眼看着衰弱了下去。
“小七来了。”看到七娘子过来,大老爷就笑着招呼。“爹就不起来了——昨晚睡得迟,今早也起得迟,倒让女儿笑话了。”
大老爷真是世情看破,父女俩的关系在前一两年尴尬到了那个地步,如今出嫁后再次见面,他就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得春风拂面……这份城府,他不当阁老,谁当?
七娘子在炕边坐下,也没有和大老爷寒暄,她直接把焦阁老的事,告诉了大老爷。
“也就是昨天的事,”七娘子的语气淡淡的,“虽说父亲或许在别的渠道,也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我们做女儿的,也要亲自来说一声,才是正理。”
大老爷却没有计较七娘子话中的讽刺,早已经紧皱双眉,思忖了起来,眼神中闪过无数思量,好半日,才沉吟着问七娘子,“你说你表哥……”
他闪了七娘子一眼,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亢奋地跳下炕,在地上踱起了方步。
七娘子木然以对。
没想到许太妃的消息,在这时候居然还算独家,看大老爷的意思,是一点都不知道个中的内情。
就把主意打到了七娘子头上,想要让她走封锦的路子,为大老爷问一问消息了。
如果她还没有出嫁,如果她在许家还没有站稳脚跟,如果她和许凤佳之间依然隔阂重重……七娘子或者也都会为大老爷问一问,毕竟大老爷能不能上位成首辅,对她来说,实在也很重要。
但如今,七娘子心里脸上,却都只有一片带着爽快的漠然。
她静静地坐在炕边,凝视着大老爷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这位精明的阁老,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回炕边,兴奋地砸了砸炕桌。
“皇上到底是有雄心的!”他脸上原本的一点颓唐,已经一扫而空,真真正正是满面红光。“好,好,小七一来就是好消息。你说你表哥……”
七娘子漾起客套的笑,“父亲可要好生谋划,为将来多做打算了。”
她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这次过来,还是有一件事想请父亲帮忙……”
就将她想从两淮找两个精明懂事的账房过来帮忙的念头,告诉了大老爷。
现如今天下,就数山西两淮最富,凡是富人聚居的地方,账房们当然也多。有大老爷的关系,找到两三个账房中的高手,并不能算难事。
大老爷就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明儿写一封信的事!两个月内,人保管给你送到。”
七娘子微微一笑,谢过大老爷,就起身告辞。“那小七就先进去了——还有些事想和太太商量。”
她是一点都没有提起封锦的意思。
大老爷显然还在亢奋之中,他皱起了眉头,又把话题扯回了封锦身上,语气是带着吩咐的。
“回头你还是要出面问一问你表哥,这件事皇上打算怎么办,我们这边知道得越多,行事的节奏也就越稳……”
“父亲也不是不认识子绣表哥呀。”七娘子打断了大老爷的叙述,并没有再坐到炕边的意思。
直到这句话,大老爷才整个人从亢奋状态中,“醒”了过来。
他皱着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七娘子,一下就陷入了深思。
看来今天是没法善罢的了,大老爷总是要从她身上,打开封锦的人脉……
她索性也由得他看,她环顾着室内,踱了几步,靠在小柜子边上,抱臂望向了窗外的风景。
老半天,大老爷才深沉地叹息了一声。
“善衡是还在怪爹了?”
他就显出了一个中年人的落寞,似乎为七娘子的冷漠所刺伤,眉宇间居然流露出了少许痛苦。
七娘子看着他笑,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大老爷恐怕也没有想到七娘子竟然这样坦然,倒是一下就愣住了,又片晌,才沉声为七娘子解释。“你也是做主母的人了,怎么不明白爹的无奈……如果爹对你没有一点亲情,又做什么给你打点私房陪嫁——”
七娘子又打断了他的话。
“话不是这样说的,小七对您就没有多少感情,又为什么要给您带话呢?”
她扬起了下巴,第一次在这个权威的家长跟前,暴露了自己全然的不屑。
这男人曾经是她的青天,她的生死荣辱,只在他一念之间,在他跟前,所有杨家人都是卑微的,所以她也并不例外。
但奴颜婢膝,却并不是她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