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芥川龙之介正躺在床上,被芥川银敦促着喝了粥、吃了药,眉头紧蹙,睡得很不安稳。

他渐渐失去了对外界情况的感知,就连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也悄悄远离,意识不断下沉,仿佛水中的浮萍,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羁绊,被卷入未知的漩涡。

他梦到了和妹妹小银一起流浪时的生活。

在某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他们并排蜷缩在潮湿的被褥里,听着狂风把屋顶的铁片吹得哗啦作响,看着雨水从屋顶缝隙不断渗漏下来,在地面上积聚成混着浑浊的水洼。

月光被乌云彻底遮蔽,窗外是墨一般的黑沉。偶尔在连绵的骤雨中能看到一丝稍纵即逝的光芒,那是混乱地区里势力交.火时的火光。如果有人大着胆子推开门窗,就能从潮湿的空气里嗅出一丝被雨水打散的血腥味。

画面一转,额头滚烫的妹妹紧闭着双眼,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衣摆,想要阻止他出门找药的行为。

“哥哥,不要……去……危险。”

芥川银声音沙哑,双颊酡红,黑色的眼瞳里全是担忧与抗拒。

和记忆中的行为一模一样,芥川龙之介执拗地将芥川银的手拉开,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棚屋,一个人冲进了雨幕里。

他在拐角处遭遇了火.拼中的组织,就像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瞬间遭到交战双方的反噬。他靠着罗生门杀出一条路,踩着鲜血与泥泞一步步向前,拖着被子弹划伤的腿,咬牙来到了擂钵街外的城区,用湿漉漉的零钱换来一小盒退烧冲剂。

芥川龙之介小心翼翼地揣着冲剂回到棚屋,用冰凉的水将药剂搅拌均匀,一点点对着芥川银的唇缝灌了下去。没过多久,被摆弄的芥川银艰难睁开眼,用冰凉的手掌贴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额头上。

芥川龙之介觉得,那不是妹妹小小的手,而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或许是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过于明显,芥川龙之介渐渐脱离了连绵的梦境,双眼撑起一条缝隙。

芥川龙之介隐约看到童磨白橡色的长发,以及朦胧中依然辨识度极高的瞳色,还有她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森医生,麻烦你了。”

森……医生?芥川龙之介花了一点时间才回忆起这一号人物,但刚想从记忆中找出那个人的脸,很快就被手背上轻微的刺痛感吸引了注意。

受到梦境的影响,以及处于虚弱状态时的本能反应,芥川龙之介习惯性地用罗生门发起攻击。因为身上穿的是芥川银帮忙更换的白色长袖,罗生门也变得雪白,咬向面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时,仿佛彻底融化在白色的背景里,成为无尽雪原里的一缕寒风。

直到冰凉的液体顺着软管流入静脉,芥川龙之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罗生门被童磨伸手挡了下来。被冻成冰块的罗生门不甘地挣扎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位森医生已经完成了输液的工作,非常体贴地退到了安全线之外,表示自己并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芥川龙之介收回罗生门,缓缓闭眼,努力调整过于急促的呼吸。过了一会再次睁开眼,他发现房间里守着的人只剩下童磨一个人,妹妹芥川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在找小银吗?”童磨发现芥川龙之介的眼珠四处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和中也一起送森医生出门了。”

确认芥川龙之介听懂了自己的话后,童磨将一根吸管递到了他的嘴边:“你先喝点水吧。”

生病时的芥川龙之介看起来比平常乖巧得多,颊边略长的碎发也乖顺地披散在枕头上,由黑转白的发尾看起来格外柔软。因为在极乐教的几个月里摄入了更多的营养,他的碎发在光下散发着柔顺自然的光泽。

芥川龙之介几乎不会反驳童磨的话,安安静静地含住吸管,将芥川银出门前兑好的温水喝了大半杯,这才有些不自在地停下了动作。

“童磨老师,在下……”芥川龙之介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撑着床铺坐起来。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芥川龙之介在某一天突然改了自称,从“我”变成“在下”,听起来文质彬彬,但极乐教上下都知道,他还是原先那个固执又敏感的孩子。

童磨眼疾手快地摁住芥川龙之介的手腕,用看起来轻飘飘、实则无法抗拒的力道打消了芥川龙之介的想法:“乖乖躺好,右手不要用力,小心滚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童磨刻意用了偏向于命令的语气,就是为了让芥川龙之介这个执拗的孩子乖乖躺好,安安全全地打完头顶挂着的吊瓶。

她可不想把走到半路上的森医生叫回来——那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让周围人感到头秃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