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青蓏开口,阴雪歌就轻轻的指了指梳妆台上的青铜镜子。
“不够,也不要赊账,人家也小本买卖,不容易。”
“这镜子,反正也花了,舍不得花钱磨,就抵给人家。”
“记住。这镜子是有年头的,算古董,不能抵得太便宜,得让人家,折点银子回来。”
‘哦’,青蓏应了一声,抛下了被自家少爷责骂‘笨手笨脚’变得有点郁闷的心情,小心的抱起了梳妆台上的青铜镜,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一边走,她一边回头看阴雪歌。
走了整整半刻钟。青蓏还没走出房门。
面孔紧贴在梳妆台上的阴雪歌听着她拖泥带水的脚步声。伸出握着鸡蛋的手,向她勾了勾手指。
“算了,银子不够,还是赊账吧。”
“好!”
青蓏欢快的叫了一声。几个大步就跨了回来。但是她走得太快。手上镜子想对她干瘪矮小的身躯又有点太过于沉重。她脚下一滑,身体向前扑倒,镜子就狠狠的砸在了阴雪歌的后脑勺上。
结痂的伤口裂开。一缕鲜血很麻利的流了出来。
阴雪歌长长、长长的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嘶声尖叫起来。
“蠢丫头,我说过,你害死了我,这宅子你还是拿不走的。”
青蓏低头,放下青铜镜,然后几个大步就闯出门去。结果她逃得仓皇,脚在门槛上一绊,很干净利落的平拍在了地上。她痛得闷哼,四平八稳的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
阴雪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的心情突然莫名的好转,声音也变得格外的温柔。
“真是个蠢丫头,赶紧去买我交代的东西。”
“嗯,出门的时候,身上的灰拍拍干净,别让人家误会我整天在家里打你出气,这样不好。”
青蓏趴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又过了好半天,才双手捂着鼻子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向前走了一步,只顾着心痛可能被撞扁的鼻梁,结果脚下一脚踩空,‘叽里咕噜’的就顺着门前的台阶滚了下去。
阴雪歌缓缓抬起头,慢慢的握着鸡蛋在流血的伤口上滚动。
他连连摇头,低声的咕哝着。
“蠢丫头,你就算想害死你家少爷,卖了这宅子,卷了钱财回家嫁人,实现你生一大堆孩子的人生理想。起码在你害死你家少爷之前,自己得活得安稳一些吧?”
翌日黎明,春光明媚,春色大好。
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夹袄,背着书匣,阴雪歌打着饱嗝,喷出一股子鸡蛋味儿,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家门。青蓏跟在他身后,重重的把黑漆院门在他身后关上。
门缝里,传来了青蓏的抱怨声。
“煮熟的鸡蛋,怎么能变成蛋花汤呢?不可能嘛。”
“黏上了血腥味,反正是自家的血,又不脏,怎么不能吃?总不能丢掉,太败家了。”
“吃煮鸡蛋噎住,这是少爷你太笨,能怪我么?”
“现在鸡蛋可是三文钱才能买两个,能浪费么?”
温煦的阳光不是很炽热,但是足够暖和。阴雪歌披着满身的阳光,只觉门缝里青蓏阴风阵阵的抱怨声,很快就被阳光驱散。他带着绚烂的笑容,向着街道上的老邻居们打着招呼。
几个蹲在墙根角,一大早就提溜着茶壶,摆出了棋盘下棋的老人笑呵呵的向阴雪歌点头示意。阴雪歌出身阴家,但是没有其他阴家人那种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习气,偶尔还会出头为老邻居们解决一些小麻烦,所以他的人缘不坏,甚至算得上很好。
前面说了,除了皮肤有点点微不足道的黑,阴雪歌甚至算得上很英俊,很有小白脸的潜质。所以他一路上自信满满的,向拎着菜篮走出家门的小姑娘、大媳妇们抛去了灿烂的笑容。
但是他一笑,两条豪雄过分的浓眉就一挑,小姑娘、大媳妇们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两条眉毛,彻底就忽略了他英俊的面容。所以她们还没看清阴雪歌到底长什么模样,就羞涩的低下了头去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快速离开。
“有点,心酸。”
看着一个个低头快步离开的青春活力四溢的少女,阴雪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青蓏都有着如果哪天自家少爷死了,她就把宅子卖掉,卷款回到她自己都记不清的乡下去嫁人,然后生一大堆娃娃的人生理想。但是阴雪歌觉得。如果他不解决自己两条眉毛带给他的困惑,他想要实现类似的人生目标,希望很茫然。
“除非是,相亲?”
身体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阴雪歌很诚恳的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姑娘了。”
“现在养一个青蓏都很局促,下个月的饭钱还不知道在哪里,哪里养得起女人?”
“要不,真的把宅子卖掉一半?”
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青蓏的某些建议,阴雪歌回过头。用农夫打量猪圈里的大肥猪的目光。深深的、深沉的向自家祖宅望了一眼,两眼,三眼。
望了三眼后,阴雪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变卖祖产。这是败家子儿啊。传出去名声太坏。想要继承老爹。老爹的老爹,还有老爹的老爹的老爹,以及更加古老的老爹留下来的遗产。就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