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大雪无声——
宁王自宫宴中受了圣上迁怒,这些时日皆是闭门不出。
帝王的那一剑,丝毫未曾留情。
划伤了萧芳毓的半边肩胛,纵然月余修养,无数名贵药材流水一般耗着,面上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左臂上缠着一圈纱布,如今竟还是未能使劲儿。
太医来为宁王换药时,皆是摇头叹气。
“殿下万万要注意,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这只伤臂不能举重物,更切记不能受寒凉。否则便是华佗在世,也要落下病根的。这病根一旦落下便是一辈子......”
宁王似乎并不为自己日后都未必能恢复自如的手臂心忧,换药途中可怖的伤口难以避免的裂口流血,他面容却丝毫未变。
只等换完药,缓缓颔首道:“知道了。”
太医走后,立在门外不知许久的孟妙音莲步轻移,曼曼入内。
她打扮的简单大方,一头乌发上只簪着一对玉簪,耳上坠着青翠欲滴的翡翠耳坠。
如今这些时日倒是留下了一片额发,细细碎碎却遮掩住了那颗鲜红朱砂。
她声音细柔,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端了许久的药,“药是才熬好的,天凉,殿下快些用了吧。”
萧芳毓并未抬眸看她,只一直闭着眼假寐,好半晌才睁眸,虚无的目光落在孟妙音身上。
总叫孟妙音有几分心神不宁的冲动。
“孟姑娘,你怎么来了?”
孟妙音已经是许久未曾见过宁王,如今再见他,瞧着他身上衣袖空荡荡,不想不过半月时间,竟然清瘦了这么些。
她止不住就酸涩了眼眶,“听说殿下病了,若非王府上的管事偷偷告诉我,我竟然还不知。王爷对我有恩,屡次对我们一家施以援手,我却无能为报。如今知晓王爷有难,便是为奴为婢给王爷端茶递水也是好的,还望王爷千万没药拒绝我.....”
萧芳毓一双眸子凝视着她,似乎被她这话所触动,他有些悲凉的笑了笑。
“你本也是大家娘子,如何能叫你为奴为婢?孟姑娘,近段时间本王不再去见你,是不愿将你牵扯进来,日后你我都不该见面。”
孟妙音惊慌失措,她眼泪忽的滴落下来,哽咽问他:“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妙音可是有何处做的不对?明明您之前......”
萧芳毓叹息了声,眉头微蹙,他无力道:“这京城早已水深火热,各路王侯、高门权贵皆是盯着。太子专权擅势,残害忠良,早恨不得将本王除之后快,本王如今被帝王猜忌,遭太子厌恶,只得赋闲在府里日日战战兢兢。可纵使这般,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罢了。”
孟妙音虽听不懂,却也是个聪慧的,她忍不住替他忧心,道:“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宁王恍惚想起什么,看她一眼,随意问起:“听说孟姑娘与太子妃是表亲?”
那一瞬,孟妙只觉心如擂鼓,半晌才恢复了平静,她心下狐疑,总觉得宁王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可又觉是自己杞人忧天,自乱阵脚,真要知晓了,就不该是如今这副淡定模样了......
想来是为了太子的事。
“殿下如何问起这个来?太子妃出身尊贵,是随国公府的姑娘,我不过与她不知表了几道,如今身份更是天壤之别,万不敢以表姊妹自称,只是有几分熟悉罢了......”
宁王无声息笑了笑,似乎说了千言万语。
“太子往陪都去期不定,妙音若是有机会,便帮着本王多往东宫去走动走动。”
孟妙音转瞬明白过来,她笑着点头:“殿下放心,妙音明白殿下的意思,妙音一定时常往随国公府走动,太子妃未出嫁前,与妙音便十分聊得来......”
萧芳毓接过药碗,慢慢饮尽。
品着舌尖苦涩,想起那个小姑娘时常说的话来。
这世间再没比药更难吃的了。
她宁愿折寿,少活几年,也不愿日日吃药。
如今呢......
她可还吃着药......
.....
渐入暮春,寒意稍褪,覆盖了皇城一冬的白雪渐渐消散。
随国公夫人老夫人选了个晴朗的日子,入东宫来拜见太子妃。
孟妙音一路柔顺的跟随着随国公太夫人身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入东宫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起来。
止不住打量着这座久负盛名的宫殿。
原以为随国公府,宁王府已是处处雕梁画栋,精妙绝伦,如今入了东宫,才知何谓是仙宫琼阙。
东宫占地极大,处处巍峨壮丽,奢华至极。
云顶檀木为梁,水晶玉璧为灯,沉香木为榻,明月珠为灯。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
穿过彩绘游廊,经过通禀,孟妙音终于得见那位曾经朝夕相处,日日相对的阿盈妹妹。
如今的阿盈妹妹,端坐在三尺宽的象牙玉雕阔塌之上,倚着青玉抱香枕,腿间虚叠着罗衾,垂着眸似在闭目养神。
迟盈见到孟妙音,先是一惊,旋即扬起笑来,她亲自下榻去迎祖母与母亲。
“祖母,阿娘来了,孟表姐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