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响起一声惊雷,雷电点亮半壁夜空。
雨水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东宫内杖毙了一位女子,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死人了。
以往倒也屡见不鲜。
可自去年起,宫里倒是未曾再见过鲜血。
谁知今夜又是如此......
宫人们很快抬来一桶桶水,随着屋檐外不断地雨水滴落声,将那渗了血渍的台阶一遍遍洗涮干净。
风雨愈发的急,像是苍天想一夜间将天地下个透彻干净,将夏炎统统浇灭了去。
幽深高广阔的武德殿,若是寻常白日,必然是高广亮堂。
如今深夜,萧寰下令撤了灯烛,只余下一盏微弱灯芯,不声不响枯坐良久。
他原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可如今他却依然平静。
只是这份平静却不同以往,像是万丈寒冰之下拼命压抑着的滚烫熔岩,冰块承受不住高温,在不断裂开,快速消融蒸发......
岩浆随时可能汹涌而出,将一切吞噬殆尽。
月色凄迷,伴随着忽大忽小的霖铃雨水。
直到天明十分,虞侯来禀报近日之事时,太子已经恢复过来。
他衣冠齐整,面容丝毫瞧不出彻夜未眠的模样。
只是一双眸子猩红尚未褪去,戾气被隐藏的极深。
萧寰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干涩的发疼,他极其艰难地朝着下属下令。
声音前所未有的阴沉,每字每句都格外的用力,像是在将某人生吞活剥一般。
等下属得了吩咐退下,萧寰才觉得那股怒火消散了许多。
如今想想,他何必恼怒?
反正也注定是一个死到临头的人。
早一日晚一日罢了,他就要叫迟盈好好看清楚,萧芳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活人何须与死人争长短?
谁叫她爱错了人,便叫她们阴阳相隔去。
....
太子卯时便往禁中而去。
本也忙得不得空来,朝中那些跳梁小丑日日都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还有秦王那儿,若不仔细盯着,只怕又要惹出幺蛾子。
他一直忙到傍晚,不眠不休的忙着,甚至有些神思癫狂的投入朝政之中,不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
天黑时分,东宫的人来禀报太子说,太子妃一直昏睡未醒。
萧寰心里皆是背叛和屈辱,他明明知晓那是那盏安神汤药的效果,明明不想再去管她,甚至恨不得这个给他屈辱的女人永远沉睡下去。
可终归,他听了这个消息还是丢了政务,匆忙回了永宁殿。
太子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宫廊之下,缓缓推开了那扇殿门。
殿内很暗,勉强看得清地面的路。
他一步一步的往内踏入,四下清透浅淡的苏合香,朦胧间床帏内女子身姿纤细,仰躺着乌发铺满了枕上。
那纤细的脖颈脆弱,似是稍一用力就要折断了去。
睡梦中的她看来也是极不安稳的,双眸紧闭,眉头微蹙着。
见了那一场血腥场面,能安然入睡已是最好的情形。
萧寰立在帐幔外,垂着眸子看了她许久,几乎在将她的面容一寸寸的临摹,本打算来看一遭便走的,如今却有些移不开脚步了。
他坐往床畔。
恍惚想起迟盈说过不止一次的话,她说她也喜欢过自己......
是什么时候?
她二人第一次见面吗?
萧寰微微垂下眸子,胸腔砰砰地跳得厉害,他鼻尖微酸,带着几分疯魔地回想起来。
那些平淡的过往,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竟奇怪的,他记得极清。
那日是秋日,太子站在长廊拐角处瞧着郦府那颗据说活了有六百年的榆树。
初秋榆树树叶泛起了些许金黄,萧瑟落下了一片。
榆树生的高大粗壮,太子仰着头瞧的出神了。他那时在想着什么如今已是记的不清晰了。
却还记得那道轻缓地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