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以为我可以去什么地方呢?”公孙珣来不及坐下就勉力问道。
“让我想想。”卢植依旧在纸上写个不停,只是随口答道。“你年龄太小,否则以功劳论,直举两千石也无妨,可是既然只有二十三岁,那便还是弱冠,就只好去做一任县君了。但县君和县君也有所不同,我朝制度,小县甚至有三百石县长,而大县最高可以有千石县令……你本来就是比千石的别部司马立功后入朝为郎,那么外放就只能是最顶级的大县,做一任千石县令才合规矩。”
这便是吏部曹尚书做久了犯职业病的结果,公孙珣倒也懒得打断对方。
“而以本朝惯例,授官当以三互法相隔,除此之外却又应该尽量靠近家乡,以全忠孝……嗯,以距离辽西远近相论,周边万户大县,无外乎是右北平土垠、广阳郡蓟县、涿郡涿县、渤海南皮、河间乐乘、辽东襄平区区而已等;而若以河北知名而言,自然还有邯郸、邺城、晋阳、平原、临济等地,你以为如何?”
公孙珣登时头大如斗……他哪知道该如何?按照做官的规矩,他应该最少做满一年尚书郎,等到十月份再讨论外放的事情,甚至做个三年都正常,可如今被曹节一朝反扑,分明是有仓皇而逃的意思,又怎么会想这么多呢?
当然了,这也算是某种幸福的烦恼,因为真要是没背景的人,估计就直接连夜逃回家了,又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为自己去哪个河北名县而烦恼。
所以想了半天,公孙珣也只能无奈拱手:“全凭老师安排。”
“也不好安排啊!”卢植继续写着他的文书不停,嘴上却复又无奈道。“我之前所言这些大县,其实并无缺员。而这些大县所任,不是宿吏便是如你这般青年才俊,吏部曹那里都是专门盯着的,断无理由让他们无故升黜。”
讲实话,一听到对方如此翻来覆去,之前因为诛宦而提升了不少信心的公孙珣又有点犯怵了,毕竟,对上卢老师,他总是有点心虚的。
“老师,其实也没必要离家太近,远一些也无妨。”然而无论如何,公孙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益州蜀郡成(防)都令正好缺员,那是天下顶级的大县……你要去吗?”卢植终于放下笔扭头认真问道。
公孙珣摇头不断……开什么玩笑,他一个辽西人去什么成(防)都做县令,怕不是失了智?而且公孙述的先例在那里,讲真,他对蜀中其实一直是有些忌讳的。
“洛阳令司马防劳苦功高,朝中一直考虑升迁他为两千石,所以随时都可以让他改任议郎……你要做吗?”
公孙珣再度摇头……疯了吗?自己之所以求着外调不就是为了避开曹节?实际上,不要说洛阳令,便是宛洛汝颍以及司隶其他各县他也不准备接受!
“那就难办了。”卢植扫了一眼文书后,终于转过身来直身坐在榻上答道。“文琪,要不你再等等?”
“老师。”公孙珣头皮发麻道。“可是如今学生有急难之危啊!”
“是吗?”卢植不以为意道。“你的急难之危是什么,莫非是有人要杀你吗?”
公孙珣微微一怔,但还是硬着头皮老实答道:“我之前杀了那么多宦官,可如今曹节却又重新掌握了虎贲军,尚书台又在虎贲军监管下,若是他万一发疯……”
“既然如此着急,那就去做平郭令好了,辽东郡下属,六百石。”卢植忽然打断了自己的学生。“县令巡县的时候被老虎给咬死了。我明日一早帮你处置好公文,再让人给你送到家中,你现在就可以回家收拾东西了,然后明天中午便可以带着公文出发,到辽东与县丞交接。如何?”
公孙珣一时无言,凭什么千石县令变六百石啊?
“文琪。”卢植束手直身坐在榻上,面色依旧平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固然没错,可单以今日是看,你以为曹节真的会大开杀戒吗?”
“学生不知。”公孙珣放下多余心思,顺着卢植的提醒认真思索,但依旧是连连摇头。“毕竟讯息太少,只是从他反扑成功却只是让阳方正改任卫尉而言,似乎也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而且,此事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毕竟是失了羽翼,而且便是与其他常侍和解,却也该收敛一二,不复他图,以免再度生分。可是,终究不能以揣测而堵上自己性命吧?”
“不错,讯息太少。”卢植不由点头道。“但是文琪,单以保命而言,事情虽然有些危险,但却没必要露出仓惶之意……你之前一意诛宦,我其实是不以为然的,你知道为何吗?”
“借力打力,于大局无益,而且所行之事并非是自我主导,乃是为他人所用,更兼动作酷烈,将来或遭反扑……恰如今日所忧。”公孙珣倒是坦诚。
“所以说,千万不要得势如疯犬,失势如败犬。”卢植正色教导自己的学生道。“这样,会被天下人所看轻的!你之前费劲心思完成的诛宦大事,也会因此而打上折扣的。”
公孙珣面露恍然。
“文琪,你所忧者,无外乎是虎贲军、羽林军而已,可这两军俱在宫中,轻易不会出动。”卢植继续言道。“所以,你不如安心在家读书,真要是事出突然,便躲入刘文绕府上就是了,天子这人讲究旧情,曹节的脸面未必有刘文绕的有用!而若如此,性命断然无忧。至于尚书台那里,我先替你告病,等日后看着哪个地方合适,哪个地方出缺,再从容将文书做好,并遣人给你送去!如何?”
公孙珣缓缓颔首,却又禁不住提到一人:“可是老师,之前桥公却劝我尽快外放……”
“桥公不是担心你会被曹节报复。”卢植面色不变,从容言道。“是怕你们再度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