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魏松气急败坏。“君子远庖厨……杀羊这种事情不能去我家后院吗?”
公孙珣哑然失笑,刚要作答,却忽然眼角瞥见席中一人拍案而起。
“我有一言,不吐不快!”此人厉声作色,居然是那赵国郎中令赵平!“还望君候与魏公让我说话!”
公孙珣和魏松面面相觑,都晓得不是对方扯得幺蛾子……扯也不扯这种人啊?而偏偏这赵平瞅着面红耳赤,气喘如牛,好像情绪很激动的样子,若是不让他说话也不好吧?
人家怎么说都是之前赵国国中的一个顶尖实权人物,还是千石的郎中令。
“且住手。”公孙珣也只能挥手喊停了那两个鲜卑下属。
“让郎中令说话。”魏松也是赶紧就坡下驴。“郎中令有话直言……我等还能不让你说话吗?”
“诸位!”赵平团团一揖,然后快步来到庭中大锅与首座之间,干脆利索的指向了坐在上首的公孙珣。“诸位认得此人吗?!”
偌大的庄园庭院里坐满了赵国的大人物,但乍闻此言却一时无人知道该如何应对,便是公孙珣也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众人反应,并未插嘴作声。
“张郡丞,”眼见着无人作答,赵平干脆点名了。
这下子,坐在右边上首一人也只能干笑起身作答:“虽是初次见面,但无虑候之名又岂能不知?!”
“你就是不知!”赵平勃然作色,以手指着对方斥责道。“你们这些人若是真知道无虑候的底细,如何敢这么轻视于他?!居然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无虑候讨价还价?!”
庭中一时鸦雀无声,便是公孙珣都听呆了,只是铁锅下的劈柴在火中微微作响。
“尔等应当知道,我族父,乃是当朝黄门监,中常侍赵公!”赵平对着西南侧洛阳方向遥遥拱手言道。“而我之前久居洛中!”
众人屏声息气,静待此人言语。
“当时在洛中,我族父还不是黄门监,上任黄门监不是别人,乃是冠军侯王甫!王甫此人的威势你们听过没有?”赵平情绪激动,愤然言道。“都是只有耳闻,未曾亲见,对不对?可我见过!你们在国中,所见过的最尊贵之人,不过是赵王,可是渤海王刘悝,乃是先帝的亲弟弟,却只是因为许诺的贿赂没给,便被王甫安了个谋逆的罪过,全家杀了个精光!废后宋氏,那是一国之母,尚未废其后位,王甫便敢让她全家弃世……那是亲王,那是后族!你们这群赵国的土包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王,什么又叫做后族?!”
座中众人齐齐变色。
“还有新丰县侯段熲,西州名将,白帽羌人都快被他杀绝种了,当日宫门案也是他动手将太学逮捕一空!二次党锢,更是他出任颍川太守,监控党人……这个人在洛中大街上走着,是没人敢正色看他车架的!”
“还有你们刚刚听到的高句丽……怕是之前都不知道高句丽是什么吧?我来告诉你们,高句丽和赵国一样,有五座城……但却有四十万人口,是赵国两倍!”
“张郡丞我问你,你们整个赵国所谓名族的权势,加一块有王甫一人权势大吗?”赵平依旧激愤难平。
“自然是没有的。”那张郡丞喏喏言道。
“那你们赵国这些在座的豪杰之士,加一块有段熲强横吗?”
张郡丞低头不敢言。
“至于高句丽,我已近说了,是赵国人口的两倍。这么大一个国,也是传承近两百年,不比你们这些大族短,但却须臾间灰飞烟灭。”赵平言至此处,却是忽然失控流泪。“你们说,以王甫的权势,段熲的强横,高句丽的深厚,却都亡于无虑候之手……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一群乡下土包子而已,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在国中作威作福惯了,便自以为是……你们知不知道,他腰中那把形制怪异的短刀,乃是昔日并州方伯董仲颖所赠,蔡伯喈亲口所断,项羽之断刃!你们知不知道,当日在尚书台,太尉桥公曾亲口感叹,说这把刀锋刃为天下冠!我就问你们,这把刀拔出来,你们真还有命吗?!”
话到此处,赵平抹了一把眼泪,却是哭的更厉害了:“这种人,他要收权,你们认了便是;他要整治吏治,你们辞了便是;他要抑制豪强,你们跪下来便是……为何如此无知,为何要屡次鼓动,找这个找那个的?而且你们找别人便是,为何还要几次三番牵连于我?我不想活下去得吗?我家中美妾十好几个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以为这锅真是用来煮羊的吗?!我当日见王甫的尸首,下的都吐了出来,不想今日却要被你们连累,死的比王甫还难看……我求你你们了,给无虑候让个错,让他把锅撤了吧!”
庭院中依旧寂静无声……没办法,实在是自公孙珣以下,一时无人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经过这厮这么一闹,又说的那么透彻,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反而想明白了,那就是公孙珣根本没有必要搞什么烹饪艺术,他这一个大锅,怕是吓唬人的恶趣味多一些。
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赵平如此惊悚脓包之余,倒是让这些赵国的豪杰之士以及国中各大名族对公孙珣有了一个更加直观和清醒的认识。
说白了,公孙珣来的太快,本来就让这些人没有什么准备,然后他到了此地后也是第二日就走,然后那王专属就开始收权……着实让不少人没反应过来。便是后来打听到了不少讯息,却都是先做贼心虚,又因为申家的事情有了些兔死狐悲之感,所谓预设了立场的。
当然了,即便如此,当他们通过赵平和魏松的态度有了一些感触后,不也是决定认怂了吗?
而今日这赵平面对着一口锅的失控,那就更是让不少人省事了。
“老朽无知!”思索片刻,郡丞张舒,也是张氏族长了,也是长叹一声,然后当即就对着上首的公孙珣跪下来请罪。“之前不识君侯威名,乃至于为人蒙骗,这才聚集了不少国中亲好,然后妄自来寻魏公……”
“如今这局面居然是你为的吗?”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