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亲自引众出迎,算是给足了面子,而相对应的,王谦却人如其名,没有丝毫的架子,反主动降低姿态,在厚德石前一一恭敬致意问好,这让跟在公孙珣身后的幽州士人、子弟格外满意,他们身为被歧视的边郡之辈,何曾遇到过洛中高门显贵如此礼遇,想当年幽州第一名儒卢植出山也不过是为当时的大将军属吏而已。
而一番客套之后,其人才正式对着公孙珣躬身行礼:“谦以长史之身,奉大将军命,前来谒见君侯。”
“经年不见,王长史风采依旧。”公孙珣不急不缓,主动扶起对方笑道。“尚记洛中大将军府上相会,你我置酒相谈。”
王谦微微一笑,却是不以为意。
时值秋日,所谓秋高气爽,为了响应时节,公孙珣便在昌平蟒山上置酒设宴,而幽州本地名士少有见到洛中高门名士的,也多有列席,双方饮酒而论风月,兼山下远处一片金黄之色,让人望之心安,倒是堪称宾主俱欢。
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上午饮到下午,随着列席之人纷纷醉意朦胧,各自告辞,便是王谦本人的随行侍从也纷纷被扶了下去。
不过,杯盘狼藉之中,公孙珣却和他的核心幕僚们安坐原处,并与王谦展开了一段极为有意思的对话。
“大将军意欲何为?”身为卫将军长史,吕范当仁不让。
“我家大将军并无他意,但求心安而已。”王谦放下酒杯,从容作答。“倒是卫将军这里,大将军遣我过来,其实反而是想问卫将军意欲何为?”
“王长史何出此言啊?”吕范当即蹙眉。
“我家大将军视卫将军为北面屏障,所以此番阅兵专门征调了雁门都尉程普部,有意让其领麾下高顺高司马等千人精锐入洛阅兵,却遭到了推辞……敢问吕长史,这是何意啊?”
吕范瞬间苦笑:“程德谋处确实是我家君候打了招呼,但并非是无意襄助于大将军,实在是赶巧了……谁能想到会遇到阅兵这种事情?”
“我想也是。”王谦当即失笑。“时间上对不上,而且无论如何君侯也没理由会与大将军生出有什么龃龉来……故此,大将军幕中多有猜测,可能是君侯这里有些关碍,而我也才会专门从洛阳匆匆赶来。”
“洛中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就在两位长史相互你来我往之际,坐在上首主位的公孙珣却忽然扔下酒杯微笑开口,语气戏谑而又恶劣。“听说天子要死了,是真的吗?我记得他与我年岁相仿,如何便要一命呜呼了呢?莫不是宋皇后等人索命?”
席间众人纷纷变色。
而吕范第一反应就是往周边望去,好在席中诸人都知道大将军的长史来此是要替大将军与卫将军说正事,所以早早知机离开,而且山腰处,远远能看见田豫、杨开等人引义从环绕警戒,倒是让人瞬间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这次轮到王谦一时苦笑相对了:“君侯此问,倒是让在下不知该如何说起。”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公孙珣指着腰间双份紫绶金印中的其一言道。“这个卫将军印绶能保下来,全靠王君当日献策,珣感激至今!而当今天子之虚妄无耻,也是从昔日从王君口中有所认识的……如今野山旷地,你我居高相对,又有什么不可以直接说呢?”
“天子是要死了。”王谦一声叹气,便也干脆坦诚相对。“而且左右不过是酒色过度……本朝天子,也多是这个寿数。君侯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情面?”公孙珣一时失笑。“也未尝见他与别人留情面,而且其人将天下折腾成这个样子,凭什么指望天下人与他留情面?”
“这些话不必多说。”王谦无奈正色道。“我们说正事……君侯,大将军担忧天子死前犯糊涂废长立幼,所以想要召集地方兵马于洛阳阅兵……以示威仪,兼保皇长子。故此,还请卫将军一封手书,让我去调度程德谋等部往洛中集会!”
“还是不行。”公孙珣依旧摇头笑道。“不瞒王长史,我有意让程德谋携高素卿部转为渔阳都尉,以护乡梓,所以他不能去洛阳。”
王谦一时怔住,然后,其人起身立于席间,欲言又止。
但不知为何,当他扫视了一眼山下满满腾腾的金黄粟田后,却又咽下了身为大将军长史本该说的话,转而试探性的询问道:“若如此……那能否让赵国中尉董昭或清河都尉审配引兵往洛中一行呢?”
“董公仁和审正南都是一介文士,如何能与去洛阳阅兵?”公孙珣似笑非笑。
王谦满头大汗,复又转身望着山下私学登出良久,方才回身恳切言道:“君侯,此时你若不能有所表态,让大将军知道你的心意……便是往日交情再好怕也无用。实在不行,请务必让河内关云长与牵子经往洛中一行!否则我是断难回去复命的,更何谈将程德谋调往渔阳?”
“关云长与牵子经也不能动。”公孙珣不以为然道。“如今太行山百万盗匪,河内能够平安全靠这二人锁住南面通途……”
王谦当即无语。
“王长史莫急。”公孙珣忽然又笑道。“我非是不念旧情之人,鄙人多年能安居幽州,全靠遂高兄在洛中维护,如今遂高兄需要用我,我又岂能弃他于不顾?”言至此处,公孙珣微微一顿,却又愈发失笑道。“这次阅兵我定然会为大将军尽心尽力……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王谦一时茫然不解。
“我是说王长史看我如何?”公孙珣以手指向自己面部言道。“遂高兄阅兵,根本是要展示实力让天子不敢轻举妄动而已……既然如此,何须让程德谋、关云长等人去洛中,我这人尚有几分浮名,说不定还能值两杯酒水,便让我亲自动身,去一趟司隶如何?也不用阅兵,也不用鼓噪,闲居之人并无职司所领,只说往河内拜访亲友,直接领义从五百到彼处,想来天子应该不会以为我是去帮他的吧?”
公孙珣的几名幕僚各自沉默无言,俨然是早得了讯息,然后静观其变而已。
而王谦怔了片刻,却又再度苦笑:“若君侯引白马义从至河内,虽只五百家兵隔河相对,却远胜万军列队于洛阳,这自然是极好的……可……”
“可什么?”公孙珣戏谑追问。
“可君侯堂堂卫将军,就怕我家大将军请不起啊!”王谦愈发无奈。“君侯想想,如今车骑将军、骠骑将军俱全……君侯位居卫将军,已然升无可升,恐怕实在是无可相酬!”
“不求位阶,但求一职司。”公孙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听说刘君郎在洛中,整日鼓吹州牧制,天子几番心动,那除了让程德谋事先转任渔阳都尉外,此事之后,珣再求一任冀州牧!可否?”
王谦一时不应,却是再度转身朝南,望向山下那一片片似乎没有边际的金黄色农田思索不止……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人方才回身躬身一拜:“若君侯确实有意,我尽量帮一帮君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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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燕武建制,凡太后、天子俱以至尊,博好文采,以至才士并出,惟粲最见名目。然粲特处常伯之官,兴一代之制,其冲虚德宇,未若王象之粹也。”——《新燕书》文苑列传
s:顺便感谢茶几兄的盟主……这也是老书友了……回头一想,我居然写了好几年的书了,而且上个月还变成了传说中的五级写手,也是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