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再往后,美酒佳肴、歌舞音乐,也都安排的很妥当,很显然,这是希望能把气氛炒起来,省的待会两位争执起来会有些难堪。
“这队音乐,说起来还是从辽东得来的。”音乐刚一下去,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高焉高太守便迫不及待的拊掌而笑了。“乃是当日离任时,公孙老夫人赠我的礼物,有几个曲子格外出色……我原本还犹豫,卫将军得胜归来,是否要奏凯旋之乐?但想了想,那种音乐卫将军恐怕也听腻了,倒是卫将军家中旧乐,此时听来,恐怕更加亲近一些。”
便衣而来的公孙珣闻言当即抚案而笑:“原来如此,高公有心了……刚才她们奏起‘好汉歌’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倒是我自己眼瞎了。”
“这歌叫‘好汉歌’吗?”涿郡太守崔敏一时好奇。“可有什么典故?”
“有的。”公孙珣低头笑道。“而且此曲其实源自青州,跟崔公老家清河不过是隔河相对而已,说的乃是一群青州本分之人,却因为世道浑浊,被官府、豪强逼迫过甚,最终聚众为匪,杀官造反之事……虽然早早被平,却因为彼辈打起了替天行道之旗,除暴安良、杀富济贫,故此青州百姓多有纪念,这才传下此曲。”
崔敏讷讷无言,半晌方才应声:“总归是世道不好。”
“是啊。”公孙珣终于抬起头来,正色扫视了一圈座中诸人。“总归是世道不好,莫说良民去做盗贼了,如今这世道,区区几个阉宦都能执掌朝政数十年,一介渔阳滑贼都能自称天子,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为的呢?”
这话听着语气就不善,于是高焉、崔敏等人纷纷闭口不言,刘虞也是捻须静候,有所准备。
“卫将军忧虑过甚了。”
而停了片刻后,倒还是有人愿意为大局和谐而尽量努力一番的,说话的乃是代郡太守王泽,和懦弱的高焉、明哲保身的崔敏相比,这个太原王氏出身的太守到底是有几分底气与硬气的。“蒙卫将军用兵果决,那擅称天子的逆贼不是已经被传首幽州了吗?甚至还送往了洛阳。作乱的辽西乌桓,听说如今也已经被卫将军灭族编户……幽州已经重归太平了。”
“虽归太平,却还是腥膻满屋,称不上干净!”公孙珣昂首应声,却是根本没有半点继续耗下去的意思。“我听说,我在塞外平叛之时,却居然有人擅自举用一个鲜卑头人出任护乌桓校尉这种要害职务,放任近万鲜卑兵入塞……可有此事?”
阎柔长叹一口气,却是一声不吭,避席谢罪。
“这是我所举用的。”刘虞当即辩解。“卫将军,你当时在平叛,而且我也让我子替我送信过去,有所说明……”
“我回信应许了吗?”公孙珣凛然侧目反问。“而且,护乌桓校尉难道不是武职吗?正值战时,难道不该是我这个持节督九郡军事之人来任免吗?!再说了,此人本就握胡兵而自重,如今又与他乌桓军权,若一朝作反,祸乱幽州,谁能承其责?”
刘虞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认命了:“若文琪不以为然,便撤了他这个校尉之职就是。”
公孙珣看了看衣着简朴,甚至帽子上还打着补丁的刘虞,片刻后却是忽然回头,正色挥手示意:“拖下去,杀了!”
本就坐在阎柔身侧的程普第一个起身制住阎柔,对面韩当、高顺、赵云、魏越、韩浩、张南、焦触、文则诸将也早有准备,不等阎柔作出反抗,便各自起身拔刀控住局面……然后自然有卫士上前捆缚。
一时突变,如高焉、崔敏等人俱皆失色掩面。
但刘虞终于做过承诺,却是立即起身质问:“文琪,何至于此?!”
“我不服!”阎柔虽然被捆缚起来,却也是连声喊冤。“我今日既来,已经有请罪求饶之意,卫将军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你胡汉难分!我不敢留!”公孙珣理都不理刘虞,反而对阎柔有所回应。
“这算什么话?!”眼看着捆缚快要完成,阎柔愈发大急。“都是胡汉难分,莫户袧一个胡人你都有容人之量,为何不能容我?我须是汉人!”
“你知道这个就好!”公孙珣忽然冷笑,却是不慌不忙。“我也好让你死的明白……莫户袧虽然胡人,却是个汉化的胡人!而你虽是个汉人,却是个胡化的汉人!莫户袧居于塞外,为我鹰犬而向草原!而你得势于草原,却想着引胡兵而据汉地!如今天下板荡,恰恰是你这种人我最不能容!拖下去!”
“分明是党同伐异!分明是顺尔者昌,逆尔者亡!”阎柔被倒拽出去,却已经是冷笑不止。“我也是愚蠢,居然与你说什么胡汉?难道我阎柔怕死不成……”
官寺大门打开,阎柔说到一半便已经被拖拽出去,而程普不慌不忙跟在此人身后,再转回身时,手上却已经多了一个首级。
官寺堂前,彻底鸦雀无声,便是刘虞也已经跌坐回了座中。
“鲜于辅。”公孙珣不慌不忙,继续点名道。
“卫将军也要杀我吗?”坐在刘虞侧后方的鲜于辅冷笑出列。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想杀你的。”公孙珣幽幽叹道。
“这是自然。”鲜于辅冷笑道。“我早该想到的,阎柔那里有八九千鲜卑兵,还有九千落上谷乌桓,卫将军若不杀他如何能真的清理幽州?天大地大,兵马最大!而我就没那么重要了,是否?”
公孙珣沉默不应,只是反过来看向对方。
“阎柔因为我的保证才入塞投诚于刘公,他如今死于非命,我也没脸独活!”鲜于辅思索片刻,到底是摇头叹道。“我只有一个恳求……今日我与阎柔俱死,我二人家中必然震动,说不定还要反抗,弄的一时族灭。所以请卫将军现在就派人去,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将他们尽数捉拿,发配乐浪朝鲜……我鲜于氏,本就是箕子朝鲜正统,若能值此动乱之时落叶归根,保全家族,将来数代之后,一定会醒悟过来,感激卫将军的。”
“我知道了。”公孙珣微微挥手示意。
鲜于辅点头,自己转身走出官寺大门,俄而,跟着对方出去的韩当便将其人首级带回。
“你二人,立即轻骑去宁县与马城。”公孙珣复又指着程普与韩当吩咐道。“大军已在彼处布置妥当,立即发兵,将鲜卑人与乌桓人尽数拿下!降者收编,不降者格杀勿论!”
程普与韩当扔下首级,即刻领命而去。
见到如此光景,座中不少人,居然长出了一口气,唯独与公孙珣并排的刘虞依旧茫然失措。
“刘公,我问你一事。”公孙珣复又回头看向此人。“听说鲜于辅上月为你纳了数个妾室?”
带着补丁布帽子的刘虞惊悚回头:“你这是何意?”
“并无他意!”公孙珣轻松答道。“刘公夫人未到,身边乏人照顾,任上纳妾本是寻常之事,再说当时天子孝期已过,太后崩殂的消息也传到,自然也没有什么关碍……不过,有人却在败坏刘公名声,这我就不能不管了。”
说着,随着公孙珣微微拍手,官寺大门外却是忽然被带进了数人,其中既有数名年轻艳丽之女子,又有此番并未来宴饮的刘虞长子刘和,还有数名家仆、侍女打扮之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堆士卒扛着一堆家具来到了堂前。
“你搜检了我房舍?”刘虞愈发惊怒。“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