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终)

覆汉 榴弹怕水 2932 字 2022-09-19

车裂当然是可以的。

这是春秋时便广泛存在的死刑标配之一,虽然历史上很多仁君与名儒之间都有废除这个刑罚的明文旨意与建议,但实际上都很快就恢复了。

到了汉末时节,这个刑罚更是处理公然谋逆之人的标配。

比如黄巾之乱和随后几次大规模农民起义的首领、参与者,一旦活捉,除非事先有政治承诺,那基本上都要押送到洛阳车裂。便是张角早死,也专门被后来的冀州牧皇甫嵩给依命开棺戮尸,并割下首级,传送洛阳。

而以袁术这几天干的事情来说,尤其是对小皇帝的人格侮辱,平心而论,车裂也就是车裂了,没啥好说的。

但是回到眼前,天子说完这句话后,袁术尚在地上蜷缩待死,旁边的邓芝却几乎是立即从黑影中闪出,表达了反对意见:“至尊不可!”

“为何?”天子握着终于拔出来的佩剑,愤然相对。“‘狗脚朕’不值一车裂吗?”

“非是此意,”邓芝赶紧再劝。“袁术虽烹死不足惜,但此时人心板荡,军心难定,之前又都听命于袁氏,若强行车裂,怕是会动摇军心……再补上一剑,杀之弃于荒野便可。”

天子微微一怔,却愤然摇头:“正是如此,才该明正典刑,须知袁术一死,军心不属朕,还能属谁?正要光明正大刑杀此人,方能趁此收军心。”

这次轮到邓芝愕然了。

因为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啊,就眼下这个局面,袁术一死,吕布也死讯确实,大家又处于一个半隔绝的情势之内,这些部队不效忠天子还能效忠谁?

就好像之前吕布跌落粪坑,很多从南阳起用、此时想投降的随行‘大臣’们便纷纷议论,说公孙珣是失信天下,擅杀降人,搞得他们都不敢投降,只能往南去江夏,简直是太过分……

但此言被袁术得知,这个死了女婿的大将军却对此嗤之以鼻,用其人话说——公孙珣遮遮掩掩杀了个降将就失信天下了?就算是真失信了,谁能取而代之?若无人能取而代之,则其人得国之正,犹胜汉高祖!

一群丧家之犬,谁比谁可惜?!

登时便让队伍老实了下来。

“陛下。”就在此时,刚刚救下天子的京泽终于收剑开口,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反对意见。“袁公路死不足惜,车裂当然可行,但军中并无足够健力车马……仅有几辆好车,不是至尊与后宫诸位贵人们所用,就是太尉还有一些病重大臣们所乘。而且,车裂需要的时间和准备太多,咱们此时是正在赶路,谁也不知道身后蔡瑁能撑多久,尽早入江夏,与刘豫州、刘荆州取得联系才是正题。再说了,袁公路如此姿态,能不能活到明日白天都不好说。”

天子望着地上已经渐渐气若游丝的袁术沉默一时,既不否定也不认可。

很显然,他是被京泽说动了,而且客观条件也摆在这里,但他从骨子里就不愿意这么轻易饶了地上这人。

而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小天子还真不是因为区区‘狗脚朕’就对袁术愤怒到这个地步。

话说,今年还不到十七岁的刘协这个人,可能因为年幼和家庭生活缺失,还有特殊的身份,有这么一点行事不接地气,但他真不是傻子,而且是真聪明……不可能所有大臣都是瞎子。

而就是这么一个公认的聪明天子,在束发之前于长安是有过一段安生日子的,彼时,正处于人生关键阶段的他接受教育与接触信息的渠道并没有被刻意隔断。而那段时期,恰恰就是袁绍被活活困死在黄河口以后,天下舆论渐渐翻转的时期。

当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审视世族加豪强服务于天子公卿权贵的这种社会模式,而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名声极好的荀爽都因为给袁逢守孝而被人议论,何况是处于靶子正中心的袁氏呢?

没错!

即便是小天子恨公孙逆贼入骨,也居然信了几分公孙燕逆的什么世族、豪强迟早药丸,什么大汉药丸除了天子昏庸这两家也是罪魁祸首的论调!

而且,从小天子的角度而言,作为当年董卓之乱的全程核心经历者,有些东西他甚至比外面那些人看的更清楚……别的不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日袁氏的包藏祸心简直是不要太清楚!

所以,在小皇帝心里,袁氏与董氏、公孙氏其实并无区别,都是汉室倾颓的几个祸手之一。

实际上,便是杨氏当初和自己一起东走武关,其实小天子也和杨彪有这么几分心照不宣之意,而非是把杨氏看成了什么肱股来依靠——他依靠杨氏只是因为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而已。

那么事到如今,如果让这个当年第一个进攻南宫、挑起那场灾难之人,而且是之前一月又给了他这么大屈辱之人,死的如此痛快……小天子又怎么可能甘心?

而且这厮还是当日遗失传国玺的直接罪人!

“不如腰斩!”而想到传国玺后,小天子环顾四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简单直接,既不耽误时间也能解朕心头之恨……趁着这贼子现在还有气,立即传朕旨意,召集群臣、军中伍长以上军官,都来观刑!腰斩之后,便趁机散出金珠赏赐群臣与士卒,收兵权在手!”

邓芝和京泽各自对视一眼,情知这是天子所能接受的最后方案,便也不再多言。唯独刚刚一刀捅了袁术,袁术身后十几骑各自散开,京泽不敢怠慢,只能分出二十甲士给邓芝去叫人,自己继续持剑看守着天子与袁术而已。

然而,黑灯瞎火的,邓芝又是一个年轻文士,这种事情经验太少,根本分不清孰轻孰重,他现是本能的叫了不少文臣之类的人到来,然后还是似乎对今日早有准备的杨彪主动提醒,才又去叫了一些外围素来稳重有礼的军官。但也仅此而已了,随着杨彪一行人从前军气喘吁吁的赶到此处,地上肠子流了一地的袁公路根却本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