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中望著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甚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可能给你刺死!”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著,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难听:“我……钟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她,”阿中重复著︰“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著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牢,但是我一样喜欢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摸奶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著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著。
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大约只有几呎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著不少铁皮屋,可以供人走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呎左右而已。
阿中压低了声音︰“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中。
我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发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一直就是那样无意义地叫嚷,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甚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著,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仍然那样地坐著。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他躺在棺材中,有甚么分别。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著。
第三间铁皮屋的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著,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著那扇门被拉开,而跌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年纪很轻,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放在一个男孩子的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