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走了之后,吕教授只是用十分诚恳的眼光望著陈维如,陈维如踌蹰坐了下来,开始向吕教授诉说他遭到的困扰。
由于这时,他精神的痛苦,已到了人可以忍受的极限。所以他的话,说来十分凌乱,一时说徐玉音的诡异行动,一时又说及自己在这种情形下的痛苦,吕教授十分用心地听著。
等到陈维如讲完,吕教授仍然不出声,可是神情却十分严肃的。
陈维如语带哭音,道:“吕教授,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快崩溃了,所以……只好来找你……听听你的意见。”
吕教授仍然不说话,紧蹙著眉,在等了大约三分钟之后,吕教授忽然向陈维如作了一个手势,道:“请你等一等,我去打一个电话!”
陈维如有点啼笑皆非,吕教授在这个时候,忽然要去打一个电话。
那岂不是表示他对于自己的叙述,一点也不重视。
陈维如已经尽可能地把事实说了出来,可是对方的态度却是这样不重视,那令得陈维如感到了极度的沮丧。
陈维如很后悔来找吕教授,当吕教授走进书房去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不告而别了。吕教授在走进书房去之际,顺手关了房门,可能是他感到,陈维如还在外面,如果他就这样把门关上,那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他只是将书房的门虚掩著。
陈维如已经站了起来,可是就在这时侯,吕教授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他的声音听来十分认真,道:“陈先生,对不起,请你等一下!”
陈维如怔了一怔,决不定是走好,还是等著好。就在这时侯,他听到书房中传出了电话键盘拨动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这时已经夜深了,拨动电话键盘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是也可以听得很清楚。陈维如这时的心情极乱,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吕教授拨了很多号码,那当然不是在打本地的电话,而是在拨直通的国际电话。
陈维如想到了这一点,相当重要。吕教授忽然之间要去打电话,陈维如有一种严重被侮辱的感觉,但一知道了对方是在打国际长途电话,陈维如心想,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早就约好了的,不是他对自己的话不重视。陈维如一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打消了要不辞而别的念头,所以他可以听到吕教授对著电话所讲的话。
在拨了电话号,之后,静了片刻,然后,便听到吕教授声音,道:“我要找温谷上校,对,这是长途电话,请他快来听。”
陈维如怔了一怔,温谷上校,这个名字,他十分熟悉。本来,在他的生活中,是不可能知道什么有著“上校”街头的人的。
可是这个名字,他的确十分熟悉。而且,在一怔之后,他立时想了起来,他是在那里知道这个上校的名字的。
由于徐玉音异常行动,使得陈维如也一直在留意尼格酋长失踪的事件。当尼格酋长失踪之后,美国方面派去调查的特别小组的负责人,就是温谷上校!
这时,陈维如的心中,大概疑惑吕教授忽然打电话给温谷上校,那是为了什么?他一面想著,一面不由自主,走得离书房的门近了些。
他并不是有意去偷听人的电话,而是心中的疑惑,实在太甚。而且,吕教授似乎也没有不让他听的意思,因为他讲话的声音相当大──这是一般人通长途电话时的习惯,以为隔远,非讲大声一点不可,其实,完全没有这种必要的。
陈维如走近了几步之后,又听得吕教授道:“是温谷上校?我是吕特生,对,上校,我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我认为,我已经找到尼格酋长了!”
陈维如听到这里,陡然吓了一大跳?吕教授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陈维如还未能进一步去想,吕教授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不是,情形极其奇特,我无法在电话里向你讲得明白。不,不,你错了,完全出乎常理之外,绝对不是,你一定要立刻来,才会知道事情的经过,对,一定要立刻来,可以说是怪诞,但是……你一定要来,半分钟也不要延误,我等你!”陈维如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只是呆呆地站著,等到书房门打开,他立时道:“你刚才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已找到尼格酋长了?”
吕教授的态度,十分严肃,他作了一个手势,道:“你听我解释,我有我的设想──”
陈维如叫了起来,道:“什么设想?你叫温谷上校来有什么用?玉音是我的妻子,不是什么尼格酋长,你找温谷上校来干什么?”
吕教授皱著眉,道:“如果你这样想,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一面说著,一面伸手,要去拍陈维如的肩头,可是陈维如陡然后退,尖声道:“别碰我!告诉我,你在打什么主意!”
吕教授又作了一个手势,但是他可能立时感到他要说的话,决不是用手势所能表达的,所以手势做了一半,他就停了下来,道:“陈先生,发生在尊夫人身上的事,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现象,必要深入地研究──”
陈维如不等对方讲完,就叫了起来,道:“不要把我的妻子当作是画验室中的老鼠,不要把她当试验品!”吕教授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尼格酋长──”
陈维如怒不可遏,道:“别提那个鬼酋长,我的妻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刚才说找到了尼格酋长,是什么意思?”
吕教授沉声道:“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我认为尊夫人就是尼格酋长,那个神秘失踪的──”
吕教授的话还没有讲完,陈维如实在忍不住了,一拳挥出,打得吕教授身子转了一转,跌倒在地,陈维如只发出没有意义的呼叫声,冲了出去。
离开了吕教授的住所之后,陈维如脑中一片混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荡。他并不是一个粗鲁的人,自从少年时代之后,只怕也没有挥拳打过任何人。他也知道刚才为甚么要打人,那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胡说八道,相反地,是因为吕教授的话,说中了他心中最害怕发生,明知已经在发生,可是又绝不想承认的事!
他的妻子,徐玉音,已经不是徐玉音了,变了!照吕教授的说法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就是神秘失踪了的尼格酋长!”
在寂静的街道上,陈维如一想到了这一点,感到一股异样的妖气,包围在他的四周。他明知这些日子来,徐玉音的怪异行为,很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他却又绝不愿承认这一点。
当晚,他在街上闯荡到了天亮。他甚至不敢打一个电话回家,因为他怕电话一打通,徐玉音发出的声音,是阿拉伯话,或者是那种标准而生硬的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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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也感到了那种妖异的气氛,当陈维如略停了一停之际,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你太冲动了,应该进一步听听吕教授的意见!”
陈维如的声音,在刹那之间,又变得十分尖锐,道:“冲动!换了你,你会怎样?同意他们把玉音当白老鼠那样去研究?”
原振侠并没有说甚么,有一句话,他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却没有说出口来。那句话是:“总比杀了她好吧!”
原振侠只是在呆了片刻之后,问道:“那么,温谷上校来了没有?”
原振侠在黄绢那里,知道了尼格酋长失踪的经过,所以他也知道温谷上校这个人。
陈维如苦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当天晚上,我闯荡了一晚,直接到医院去,就出了事!”
原振侠“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去看吕教授,是!是!最近的事?”
陈维如道:“是前天晚上。医院里出了事,你来找我,我们在大厦门口讲了几句,你还取笑我,说我幻想自己是一个国家元首!”
原振侠神情苦涩,没说甚么。陈维如又道:“再接著,事情……事情就发生了!”
他说到这里,身子又剧烈发起抖来。原振侠道:“最后应该还有一些事,你还未曾说。“
陈维如双手抱著头,原振侠道:“经过情形,你用灭火筒等经过,我已全知道了!”
陈维如带著哭音,道,“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你知道,我是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
原振侠纠正道:“你应该说自己是受过人类现阶段科学训练的人!有很多现象,人类现阶段的科学还未曾触及,别把科学这个词的范围弄得太窄!”
陈维如闷哼了一声,也不和原振侠争辩,只是自顾自说下去,道:“可是,我也不得不作了种种绝无可能的揣测,我和你分开之后,我忍不住去喝了一点酒。相信我,我决计没有喝醉,可是当我再见到玉音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再假装自己不知道她已经变了这件事,所以……我……我才──”
原振侠道:“所以你才要她现原形?”
陈维如现出痛苦的神情,来,道:“经过你已知道了?当管理员和邻居走了之后,玉音答应把一切告诉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肯告诉我,自然是……再好不过,所以我也平静了下来,当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几乎是在哀求她,我问道:『玉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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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维如问,双手紧紧地互握著,彷佛这样,就可以使心中的紧张减经一些。
徐玉音半转过身去,好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有很多事,我想不起来了,可是我至少记得,我绝不应该属于这里的!”
徐玉音一这时,用的是那种不属于她平时所讲的英语,听在陈维如的耳中,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柄利锯在锯他的神经一样。
陈维如不由自主喘著气,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妻子!”
徐玉音先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忽然大声笑了起来,陈维如不知她有什么好笑,徐玉音一面笑,一面道:“你的妻子?看来你比我更糟糕,那……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倒真是一个美人儿!”
陈维如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大声喝道:“你自己以为是什么人,你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徐玉音来回走了几步,她那种走动的姿势,无论从哪一角度来看,都不像是女人,陈维如只觉得遍体生凉,希望这一切,全是一场恶梦,而恶梦快点醒来。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得陈维如堕入更深的恶梦深渊之中!
徐玉音道:“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一件奇妙之极的事,我开始的时候,十分焦急,但现在,我相信这是真主的安排,才能有这样奇妙的经历──”
徐玉音还在说著,可是陈维如却已忍无可忍了,他尖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自以为是道吉酋长国的什么尼格酋长!”
徐玉音怔了一怔,没有立时回答,但是她沉默了并没有多久,便立时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道:“是么?自以为是?我总没有办法自以为是你的妻子!哈哈,你妻子的身材倒真不错,皮肤也够细滑的──”
她说的话,已然令得陈维如目定口呆,可是接下来,她的动作,更看得陈维如整个人,像是要炸了开来一样,徐玉音一面说,一面竟然抚摸著自己的身子。当她在抚摸自己的身子之际,她双手的动作,完全像是那是另外一个人的手一样,她的双手,甚至在她自己饱满的胸脯上,用力地搓揉著。
陈维如只感到血向自己的头上冲,他大口喘著气,道:“住手,住手,停止!”
徐玉音笑得更邪恶,双手的动作没有停止,而且更加不堪,她一面还在道:“真不错,你知道,我经常照镜子,欣赏你妻子的胴体,我感到我和她比你要亲近,你已经多久没亲近她了?可是我──”
陈维如陡然跳了起来,叫道:“住手!”
他一面叫,一面已经伸出了双手去,这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制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在他眼中看出来,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徐玉音,而是一个极其邪恶的阿拉伯男人,这个阿拉伯男人,正在用人类历史上从来未曾有过的方法,在侮辱他的妻子!
他双手向前伸著,摸过去,一下子就扼住徐玉音的脖子。
当他的手指,深深地陷进徐玉音喉际之时,他听到徐玉音的喉际,发出了格格声。
这时,如果不是徐玉音还睁大双眼看著他,而且,眼神仍然是那么邪恶的话,他或许会松开双手来。
但是,徐玉音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是望著他,像是在嘲弄他。
那更令得陈维如怒发如狂,不断在双手上加劲。
陈维如一面用力掐著徐玉音的颈,一面一直盯著徐玉音,直到他看到徐玉音的脸转了色,双眼之中,现出的眼神,也变得一片茫然之际,他才松了手。
当他松开双手之际,只感到自己全身脱力,身子向侧一歪,“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他用手撑著地,大口喘著气,大滴大滴的汗,自他的额上,向下滴著,他完全无法思想,整个人,像是被禁闭在一块大石之中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在这样的情形下,谁还会去注意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当他又可以开始想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他转动著僵硬的头部,向在一旁,睁大著失神的双眼的徐玉音望去。他一看到了徐玉音,整个人就像是受到了雷殛一样地震动起来。
“杀了人!扼死了玉音,杀死了玉音!”陈维如在片刻之间,只能想这一点,他撑起身子来,坐在地上,好几次,想站起来,可是在剧烈发抖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他的身子!
他杀了人!被杀的是他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又强烈地知道,当他下手的时候,那绝对不是他的妻子,那是另一个人!
在经过了极度的混乱之后,陈维如开始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说,人家都不会相信的,他要人家相信,就必须寻找徐玉音不再是徐玉音的证据。
在这时侯,他想起了徐玉音不断在写著字的那个本子,他冲进了卧室,翻抄著,终于在一只化妆箱中,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不单有那本本子。还有许多图片,剪报。
陈维如匆匆看了一下,就合上了箱子,提著箱子,又来到了客厅。
他没有勇气再向徐玉音看多一眼,这时他所想的以有一点:我要逃走,我杀了人,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一定要逃走!
他提著化妆箱,冲出了住所,甚至性急得来不及等电梯,他是从楼梯上直冲下去的。
他一口气冲到大堂,由于他冲得这样急,所以才会碰撞到了东西,把大厦管理员吵醒,起来看他。
当他离开了大度之后,他想到要把那只化妆箱藏起来,箱子中的东西,就算不能证明他没有罪,至少也可以证明他杀的不是徐玉音,他截了一辆车,来到了机场,把那只箱子,存在行李寄存处。
陈维如在机场并没有耽搁多久,他感到每一个警员,都像是瞪著他,看穿他刚杀了一个人一样,他匆匆离开,在街上徘徊了一会,感到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能帮助他的只有他并不是常来往的舅舅王一恒一个人了。所以,他就来到了王一恒的办公室。
而这时,警方早已发现了凶杀案,开始在搜寻他了,一有警员发现了他的行踪,搜捕的行动就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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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如怔怔地望看原振侠,原振侠神情苦涩,陈维如的口唇发著抖,道:“你……你信不信我讲的……全部过程!你一定要相信我!”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陈维如的整个叙述,都是怪诞得不可思议的,不可相信的,但是,除非他先肯定了陈维如的神经有毛病,不然,陈维如为什么要编出这种没有人相后的谎话来!他想了一想,道:“我相信你,维如,暂时,你很安全,黄绢可以设法把你弄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陈维如苦笑,道:“振侠,我不想落在警方的手中,并不是不敢对我的行为负责,而是我要保留自由活动的权利,去弄清楚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苦笑道:“这怎么可能?全市的警员,都在找你,只要你一离开这里──”
陈维如摇头道:“我不用自己去,你代我去!”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陈维如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陈维如接著道:“那化妆箱,箱子中的一切文字记载,我看不懂,这里是阿拉伯国家的领事馆,一定有人看得懂的!”
原振侠“哦”地一声,道:“那简单,你存放行李的收据呢?我可以帮你去取来。”
陈维如道:“我相信那些记载,一定极其重要,不然,她不会不断地写著──”他用力敲打著自己的头,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慰了陈维如几句,取过了存放行李的收据,离开了那间房间。他才一走出房间,就有一个职员走上来,道:“原先生,黄部长在等你的电话,她要你和她联络!”原振侠跟著那职员,到了另一间房间中,由那职员拨通了电话,把电话交给了原振侠,黄绢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和王一恒约会的时间快到了,我要你来参加!”
原振侠感到了一阵迷悯,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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