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风雷震九洲 梁羽生 1331 字 2022-09-20

蒙永平吓得魂飞魄散,只好与萧志远拼命,但是他的武功本来就不及萧志远,更加以理亏胆怯,意乱心慌,想要“拼命”,也不可能。不过十来招,就给萧志远空手夺了他的剑,一剑穿过了他的琵琵骨,废掉了他的武功,活捉了他。不久,那一小队义军来到,萧志远把蒙永平交给手下,自己换了一匹坐骑,再去追赶萧志远。

此时天色已黑,萧志远点燃了一束火把,跟着萧志远的蹄痕追踪。到了密林深处,蹄痕忽然不见。萧志远是个江湖的大行家,情知萧志远必是用布包着马蹄,故而失了蹄痕。萧志远暗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小子!”可是他虽然明知萧志远所用的是什么诡计,却也无奈他何!

川康边境的大森林草莱未辟,古木参天,人迹罕至。踏入这样的原始森林,富有经验的旅人往往都会迷路,要在森林中找着一个人,那更是无异大海捞针,其难无比。萧志远不愿这队义军与他同冒危险,便叫他们押解蒙永平先回小金川。他独自一人,单骑搜索。当然,那也只是碰碰运气了。

且说萧志远逃入了大森林,森林里但闻猿啼虎啸,只是没有人声,萧志远不怕野兽,所怕的只是萧志远追来。此时深入荒林,心中反而安定了。他在一棵大树上找了个枝柯交结之处,当作天然的卧床,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萧志远给老虎的吼声惊醒,一看,只见他那匹坐骑,给一只斑斓大虎咬死,正在吃它的肉。萧志远恢复了精力,斗一只猛虎是斗得过的,当下跳下树来,拾起石头,用重手法飞石击虎,把猛虎赶跑。那匹马已给老虎吃去了半边。

萧志远也不可惜,心里想道:“这匹马受了伤,本来就是奄奄一息,没用的了。它死了正好,我可以吃它的肉,省些力气,不用去打野兽。”

一连几天,天色阴沉,时有暴雨。萧志远在森林里吃足苦头,那也罢了。最惨的是他也迷失了方向,在森林里转来转去,不知怎样才能走出这座森林,前往西昌。

这晚天色转晴,萧志远趁着有月亮,走了一段路,忽地发现前面有座破庙,那是山中土人供奉的山神庙。庙宇虽然破烂,却也有瓦遮头,还有两扇庙门,可以关闭。

萧志远更是高兴,心想:“今晚又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了,此地有庙,附近必有人家。且待明早我再去探路,顺便抢些粮食,这几天只吃马肉,也实在吃得有点腻了。”于是便在这破庙住宿,关起庙门,拾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火。

萧志远还剩有约五六斤重的一大块马肉未曾吃完,他生起了火,笑道:“今晚可还得吃一顿马肉。”于是削木为叉,叉着马肉烤熟了来吃。

萧志远烤得身子暖烘烘的,又吃饱了肚子,不觉有点睡意。但想到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走出这座森林,不觉又兴奋起来,睡不着了。

萧志远心里想道:“我爹爹的兵力比小金川多一倍,小金川的虚实、防务等等,我又都已探明,我只要到得了西昌,借得一万八千的兵,与我爹爹来攻小金川,何愁小金川不破?”

他正在做着好梦,忽听得有脚步声走来,有人朗声笑道:“好香,好香!是哪位朋友在这里烤肉?可欢迎不速之客来分一杯羹么?”

萧志远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说话的这个人,正是他最害怕的对头——关东马贼尉迟炯。萧志远从门缝张望出去,不出所料,尉迟炯乃是夫妻同来,千手观音祁圣因走在后头,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上朋友,你别吓坏了人家。”

一个尉迟炯已比萧志远更难应付,何况是夫妻同来。萧志远只剩下两枚毒针,于是悄悄的躲在庙门后面,指头间夹着毒针,心里想道:“这一回当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了。但愿老天爷保佑。保佑、保佑……”

尉迟炯听不见回答,心里有点疑惑,想道:“这人即使不懂我的话,也总该出句声呀。”于是以小心为上,并不迳直推门而入,而是用劈空掌的功夫,使得恰到好处的将那两扇庙门推开。

庙门一开,萧志远的两枚毒针立即射了出来。只听得“嗤嗤”两声。那两枚毒针未曾打着尉迟炯就掉落了。原来是千手观音祁圣因也发出了两枚梅花针,和他的毒针碰个正着。

祁圣因之所以号称“千手观音”,就是由于她的暗器功夫而得名的。黑夜幽林,尉迟炯虽有提防,萧志远这两枚毒针本来也可以射中他的,却不料给祁圣因以绝顶的暗器功夫,发出的梅花针居然不差丝毫的将这两枚毒针碰落,而且还外加一口透骨钉。

萧志远“幸亏”是在明处,霍地一个凤点头,祁圣因所发的那口透骨钉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饶是萧志远躲闪得宜,一缕头发也已被透骨钉铲掉,头皮都擦破了,沁出血丝。

萧志远吓得魂飞魄散,牙关打战,步步后退。说时迟,那时快,尉迟炯已是大步迈过门坎,进了这座破庙。

庙内火光熊熊,尉迟炯看见是萧志远,真比看见天上掉下宝贝还更高兴,心头那份快意实是难以形容,立即说道:“因妹,不要再发暗器了。我要亲手拿他,你若打死了他,反而便宜他了。”

尉迟炯哈哈大笑:“好小子,你没料到今晚会撞上我吧?嘿,嘿,你在曲沃害我不死,如今可轮到老子要慢慢的折磨你啦!”尉迟炯拔出马刀,却并不立即扑上前去,而是一步步向萧志远迫近,就似猫儿戏弄老鼠似的。

眼看已把萧志远迫得退无可退,尉迟炯冷笑道:“你这小子也知道害怕了么?”蓦地一声喝道:“看刀!”雁翎刀扬空一闪,左手疾伸,五指如钩,却从刀底穿出。尉迟炯立意要把萧志远生擒,他这一刀乃是虚招,左手的大擒拿手法才是实招。用意是在引开萧志远的眼神,好让擒拿手奏效。

不料萧志远应招也极机警,他是采用“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动。”的战略,尉迟炯这边刀光一闪,萧志远的追风剑式立即使出。他看出了尉迟炯的这一刀乃是虚招,便冒险不架尉迟炯的钢刀,剑锋反截尉迟炯的手腕。

高手比斗,只争瞬息之机。剑长手短,萧志远的剑尖先指到尉迟炯的手腕。幸而尉迟炯的擒拿手也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倏然间“移形换位”,那一刀斜劈下来,登时变了实招“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尉迟炯只觉虎口一颤,正要变招克制他的追风剑式,萧志远脚步跄踉,身形摇晃,但却已从他的刀下窜出。

尉迟炯喝道:“往哪里跑!”反手一刀,声如霹雳,刀似奔雷。萧志远情知闯不过祁圣因那一关,同时他觉得与尉迟炯对了一招之后自己也并不怎么吃亏,便大着胆子招架。这次他使出的是“大须弥剑式”,沉雄谨密,兼而有之,居然一口气化解了尉迟炯的泼风也似的连环七刀。

尉迟炯心头微凛,想道:“隔别不过年余,这小子的功力倒是大进了。”其实,萧志远由于得钟展替他打通三焦经脉,功力大进固然是真,但也还是远不及尉迟炯的。如今他之所以能够与尉迟炯打成平手,另外有个原因,那是因为尉迟炯今天还没有吃过东西,又淋了一天的雨,腹中饥馁,气力当然是大大打了折扣。尉迟炯又不该一上来便轻敌,以致给萧志远抢了先机。这么一来,此消彼长,急切之间,尉迟炯要想克制敌人,可也就大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