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寒风里缓慢前行,路上的积雪已被扫到两侧,被风吹散的车轮轧上去吱吱嘎嘎地响。
车上的月墨担忧地掩紧车帘,生怕吹进来的冷风扑到美璃(身shēn)上。刚坐完月子,真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
美璃冰冷的手心里却是湿湿(热rè)(热rè)的汗珠,她……很怕!
因为要迎接凯旋的将士,承德城里比平时要(热rè)闹繁忙,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的声音,很多人不顾寒冷在城中各处张灯结彩。
马车拐入通往图哈将军别业的小路时,却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没有红灯彩幔,满眼都是凄冷飘拂的白幡。永赫已经被追封为一等镇国将军,而且皇上特意下旨要风光大葬,祭奠仪制破格提高。
美璃在大门外下车时,被满眼的黑白颜色激得轻跳了跳,心好像冻结后被摔碎的冰块,僵硬而麻木。
永赫的尸体刚刚被运回来,装入巨大棺椁,平静地放置在灵堂的上首,应如福晋哭晕过数次,当美璃进来时,已经看见她表(情qg)镇静地坐在棺前烧纸钱。
美璃以为她会瞬间扑过来对她连骂带打,母亲失去孩子的心(情qg)她现在已经能体会深切,在那些时刻担心孩子会离她而去的(日ri)子,那恐惧和痛楚已经深入她的骨血。应如福晋对她做出任何举动她都能理解……甚至,她希望应如福晋能厌恨无比地骂她打她,虽然她也明白,她对永赫的亏欠一顿打骂连补偿都谈不上!
可是应如福晋只是用失神地眼睛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
在棺前跪下,悲凄叩头时,美璃泪流满面,她的罪恶感此刻强烈到让她绝望!她在永赫面前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如果不是她,他可以娶一个让他父母满意疼(爱ài)的媳妇,如果不是她,这和睦的一家人已经赴闽浙上任,他……可以带着心(爱ài)的妻子徜徉于江南的美景,平安和乐地过上一生一世。
都是她!
他的父母惨遭丧子之痛,他,饮恨亡故在寒冷的蒙古!
不应该!那么年少俊美的他不应该躺在这漆黑冰冷的棺材里!他才刚满二十岁,他的人生刚刚要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就是因为她……剩给这原本幸福的一家人的,只有哀痛,只有死亡!
她跪伏在冰冷的砖地上,没有起(身shēn)的力量。
永赫,他就这么离去,他要她这辈子怎么面对自己心里的那份愧疚?!
“你起来。”应如福晋的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在只有她俩的灵堂上甚至带了轻微的回音。
美璃几乎是趴倒在地上哭泣,她也知道这个样子很丑陋,但她没有办法,她现在仅剩这样的力气。她太痛,太绝望,她除了在他灵前这样哭泣,这样认罪……没有其他办法。
“我恨过你。”应如福晋看着火盆里化为灰烬的纸钱,语调平淡,“可我也为永赫在阵前立下战功欣喜若狂,为他成为将军得意非凡,我也为他此去功成名就暗暗庆幸。如果永赫没死,我现在……我现在……”她说不下去,竟然苦涩地笑了,“所以,我不恨你了。生死荣辱都是天意,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永赫已经去了,任何人任何事对我都没有意义。”
美璃默默地听着,惊讶于应如福晋对死亡的豁达,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最(爱ài)的儿子已经死去,她连恨她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