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觉得皇上把丰疆的兵权交给杜家是机关算尽,现在想来,对凤璘来说,一切都不过是按部就班。
明日寿诞上……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她呢?月筝颇为费心去想,想通了就更苦涩地佩服自己的丈夫。他不刺杀皇上,因为那样等于帮凤珣更快登基。他的目的是让皇上相信太子急不可待地弑父篡位,所以要安排甘心效死的人在凤珣身边,诟陷太子入局。怪不得刚回京去东宫拜见太子内眷时,凤璘要让皇上听见凤珣的话才加重脚步,凤珣对她的眷恋,可以让她死的更无辜——凤珣想杀的绝对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父皇。
即便皇上此次还是没有罢黜太子,举国皆知丰疆王宠爱妻子,丰疆王妃死于太子的篡位阴谋,丰疆王爷也有了天大的理由反戈一击,多么的有情有义!
杜丝雨嫁不成太子,哪里是可悲的将要孤独终老……她是在等着当凤璘的皇后啊。所以,她才能那么怜悯地看着她吧。月筝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太丢脸了,她还一副美滋滋大获全胜的样子向丝雨示威呢,在丝雨眼中,她这颗自以为是的棋子很可笑吧?
她现在才终于淋漓尽致地明白,当初在福安门边的小花园里,凤璘隐忍地对丝雨说:“我选月筝,因为她合适。”
月筝眨了眨眼,凝结在睫毛尖端的雨水滴落下来,她……的确太合适,他对她所有的好,全都因为她合适为他去死!
天色阴沉,紫色的晶莲微显光芒,月筝痴痴地看,这些穿透阴阳的紫色,他做出来是打算在她死后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来见一见她不忍离去的精魂?是的,按他的计划,她会痴痴爱恋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是死了,魂魄也会恋恋不舍。
愣愣地爬上岸,岸边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她瞪着眼看,真好看……她忍不住抬手去摸那些娇艳的花儿。她和他所有的情意,让他在完美的计划里擅自改变了一点点,想留她一命?
留她活着……又能如何呢?她再也不可能是他的妻子,因为“原月筝”已经死了。
她也终于明白了他说“今生不该相遇”的含义。
如果宗政凤璘遇见的不是她这么执妄的原月筝,他大可以毫无烦恼地完成他的计划。计划里,他连碰都不想碰那个女人,将来他面对杜丝雨的时候,深情而无愧。
偏偏,他遇见的是她这么个爱恋他至深的愣头青。她一相情愿地塞给他太多,多到他无法不报答,所以……他违背了与丝雨的誓言,泉边的丝雨才那么难过怨恨。她也让他陷入了两难,他说,她是他的劫难。
他,算是她的劫难吗?
月筝缓慢地走向凤璘正在等他的房间,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就觉得甜蜜而安全。此刻……还是吗?
她停下,看着花影柳枝后的屋宇。不,她不觉得他是她的劫难!他带给她的痛苦再多,也抵不过她感觉到的甜蜜,虽然这甜蜜是那么自欺欺人。她如果没有遇到他,就不会六年来孜孜想念,有心上人的少女原月筝,幸福而期待。如果没有遇见他,她也不会恋慕成痴,时时娇缠在丈夫身边,受尽宠爱的王妃原月筝,满足而骄傲。虽然相遇的代价沉重,她……仍不后悔。
卫皓从房间里奏事出来,看见她浑身尽湿曲线毕露,赶紧低下头,打算尽快走开。
“卫皓……”月筝叫住他,卫皓垂首站住,“你要对香兰好一些!”
卫皓皱了下眉,以为香兰又在她面前抱怨了什么,抿了抿嘴角敷衍地行了下礼,匆匆走开。
凤璘听见她和卫皓的说话声,出来看见这样的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天,雨并没大到把她淋得这么湿。“你……没回娘家?”他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月筝去拉他的手,明知这温暖虚幻,她仍忍不住想汲取靠近。“我想和你一起去。”她说的缓慢,因为“和他一起”这个说法让她心如刀割。她以为今生什么都能和他一起,生也好,死也罢……可是,他并不这么打算。
“着凉了吗?”他皱眉来摸她的额头,转身拿了巾帕和干净衣服,为她擦拭更衣。
“没事。”她笑了笑,“快些出发吧,还赶得及和爹娘一起吃晚饭。”
马车里,她和他靠得那么近,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让她窒闷。她突然想把什么都说出来,她委屈,她不甘!
月筝抬头,千言万语都涌到喉头,她眼中的凤璘茫然地看着窗外,浓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让他凄清深冥的眼眸格外忧虑怅然。月筝愣住了,她想起他悲凉地说:“如果没有我了呢?”她想起他冷漠地说:“成王败寇!”
凤璘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转回脸来淡淡向她一笑,“到了。”
马车在原府停下,月筝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多的情绪争相翻涌在心里,却混成一片空白。他扶她下车的手,依旧坚定而温柔,他握住就不曾放开,她的手小小的,被他全然包在掌心里。月筝默默看着他的手,她能让这双手的主人满含未酬的宏远愤愤而死吗?她能让这双修长洁白的手,操持流放荒蛮的生活俗务吗?
凤璘见了岳父岳母,面有愧色,厅中无人才开口说:“此番不能去探望月阙,还请二老毋庸忧烦,凤璘一定会再做妥善安排。”
原学士倒不以为意,还朗朗说道:“不妨,不妨。本应子女千里省视父母,不去也罢。”
凤璘听了,半晌无语以对,苦苦一笑。
原夫人也听不下去丈夫的傻话,悻悻命人摆上晚饭。
月筝腻在母亲身边坐着,把头靠着母亲的肩膀。原夫人皱眉:“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月筝一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依偎着母亲。“娘……你明天也会入宫赴宴吗?”
“不会。”原夫人漠然一笑,“皇后娘娘并未下旨。”
月筝愣了下,不许远走,也不许入宫赴宴,皇后娘娘对原家的憎恶已经不屑掩饰了。如有不测,原家也绝难幸免。
凤璘敬了岳父一杯,听岳母这样一说,又皱起眉头,“岳母,都是因为我……”
原夫人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事已至此,何必还说这话,自然是休戚与共。”